他兩手抱著朕,腳下邁開了四方步,一步一步向太傅府走去。
路上,他還頗有柔情的講了一句。
“大人為了陛下崩逝的真相逃亡多日,連家中親眷都被此事牽連,本官感佩大人忠義,還請大人在本官府中休憩養傷,餘下的事,便由本官替大人料理”
朕咬緊牙關,勉強笑了一聲。
“多謝太傅,下官其實自已可以走的”
焦鴻銘低頭看朕,眸光晦暗一瞬,輕笑道。
“大人身子僵成這般,還能自已走?”
朕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拳頭。
“能”
“大人上身滿是鮮血,若再自行走動,只怕......”
焦鴻銘這般說著,朕便不由自主的跟著他的話,低頭看了一眼自已肩頭的血色。
這一看不打緊,打緊的是下一刻,朕眼前立時就模糊了起來。
糟了。
朕忘了自已是個看見自已流血就發暈的棒槌,方才跑的急,刻意提點著自已不要往肩頭看。
此刻一時不查,竟無端著了這個道,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在朕昏過去前一刻,朕看著焦鴻銘唇邊若有似無得笑意,忽然想起了一件塵封的舊事。
舊年,朕坐在太極殿裡批了整整一日摺子。
臨近傍晚時,才出了太極殿的大門。
許是一日水米未進,身子有些虛乏無力。
朕跨門檻時,便只意思意思的抬了抬腳,結果就被門檻兒結結實實的絆了一下。
曹公公站在朕身後,見狀也來不及扶住朕。
反倒是焦鴻銘從偏殿門邊竄了過來,一把托住了朕的上身,這才叫朕站穩。
慌亂間,他似是口不擇言的叫了朕一聲殿下,隨即又立刻改了口,說道。
“陛下可還安好?”
朕在他肩頭撐了一把,勉強站穩了身子。
“不妨事,太傅怎麼此刻還在宮中?可是嫌祿銀太少,要留在宮裡混一頓晚膳,才不吃虧?”
焦鴻銘聞言輕笑,躬身拱手。
“微臣不敢,只是耕者得田的政令還有些細枝末節要推敲,臣便帶著幾個學生在偏殿眾議,不想一時竟忘了時辰,還望陛下責罰”
朕亦笑,側頭看向偏殿裡那幾個捧著戶籍田賬的小官吏,隨即拍了拍焦鴻銘的肩頭。
“罰,該罰,曹歡”
“老奴在”
“去讓御膳房煮十來碗羊肉餃子給這些小吏吃,至於太傅,你就看著他們吃吧,太傅年紀大了,夜裡多食,難免不消化”
焦鴻銘又拱手,只笑道。
“微臣替學生謝過陛下”
朕哼笑了一聲,不再說話,越過焦鴻銘後,便帶著曹公公走下了太極殿的長階。
再回頭時,卻發現太傅仍舊站在那裡,望著朕的背影。
“曹歡”
“老奴在”
“你說朕怎麼才能讓焦鴻銘把兵符吐出來呢?抑或是,朕要怎麼樣才能殺了焦鴻銘呢?”
“這家國大事,老奴不知,但少吃一頓餃子,肯定是餓不死焦太傅的”
朕“嘖”了一聲,伸手就在曹公公頭上扇了一巴掌。
“朕不給他餃子吃是為了餓死他嗎?朕是豬腦子嗎!什麼人能一頓不吃就餓死!”
曹公公撅著腚捱了一頓巴掌,又被朕在太極門前揍的直跳腳。
遠處的焦鴻銘看著這一幕,竟悄無聲息的笑了,目光柔軟堅定,慈悲靜謐。
恰如今日,他抱起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