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沒見的母女倆正關著房門說私房話,下人們識趣地不去打擾。
但,這並不表示這對母女的談話氣氛就會溫馨又和諧。
“那個女人是誰?”生硬話音從邢夫人精緻的朱唇間飄出,宛若一句冰涼的質問。
“是個女捕快,我也是來了京城才認識的。不過……聽說趙永安兩年前就認識她了,還一直……一直很喜歡她。”邢歡越說越輕,口吻裡透著股自慚形穢,雙手無措得找不到地方擺放。
“趙永安?看來你這次氣得不輕,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想走的?”細細咀嚼著女兒不同於以往的稱謂,邢夫人溢位一聲冷笑。
“嗯。”邢歡低低地應了聲,隨即又忙不迭補充道,“娘,你想說的那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女兒好累……”
這話恍若一聲沉嘆,從一個正值芳華本該無憂無慮的姑娘嘴裡溢位。邢夫人黑眸一沉,凝視了她許久,緊隨著,切切實實地呵出了一聲嘆,無奈地閉上雙眼,仰靠在了椅背上,“邢歡吶,你覺得從小到大最苦的是什麼時候?”
“是娘為了替我治病花光了所有銀子,我們不得不靠乞討維生的日子。”邢歡說得很輕鬆,語氣裡聽不出一絲苦。她甚至不記得自己那時候究竟幾歲了,但永遠記得那個嚴冬,雪及膝蓋,娘為了不讓她受凍發病,挨家挨戶地跪著討碎炭。
“是嗎?可就連那時候,娘都沒聽你喊過累。”說著,她拉過邢歡,抬手替她整理起微亂的髮絲,“你應該知道娘為什麼千里迢迢趕來京城吧?”
“嗯。”不用說她也知道,無非是勸她打磨脾氣吞下任性,留下來。
“有些話我對你說過很多遍了,這是最後一次說了,你自己決定。娘希望你留下,是因為這些年若不是老夫人,你早就死了,點滴之恩湧泉相報,難得老夫人那麼喜歡你,一心想要你為趙家莊開枝散葉。可是恩或許也可以用其他方法報,娘只有你這一個女兒,我要你活得開心,倘若這日子過得實在不順心,娘帶你走。”
“那老夫人那邊……”
“不打緊,我們回家,繼續放羊,不用再理別人。往後日子,娘陪著你,讓你……快樂些。”
邢歡清楚感覺到娘帶著些微的哽咽,那哽聲似乎吞沒了一些字,娘想說的是讓她走得快樂些吧?猶豫了片刻後,她用力點頭,不停地點,彷佛瞧見大片大片的草原,軟軟的羊圍著她“咩咩咩”地叫。
聽起來好像一切都挺圓滿的,只是她隱隱總覺得有一絲遺憾,心彷佛空了那麼一塊,缺失的究竟是什麼?邢歡想不明白。
“好了,出去散散心吧,過些天我們就起程。”
“好。娘,趕了那麼多天路,你也好好休息,晚上我煮飯給你們吃。”她笑得開懷,唇齒間卻瀰漫著苦苦的味道。
散心吶,她也好想去散心,來了那麼久,都沒好好逛過京城,可是……一個人只會把心越散越陰霾吧。回頭想想,才頓覺自己好可悲,連個可以一塊上街的朋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