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王府前廳,空氣粘稠得像凝固的豬油。

地上那灘暗紅的血還沒幹透,腥氣混著塵土味,直往人鼻子裡鑽。

深紫色錦緞裹著的退婚書,像塊髒抹布,靜靜躺在血泊邊緣。

兩個粗使婆子架著秦烈,他腦袋耷拉著,身子軟得像煮過頭的麵條,腳尖拖在金磚上,蹭出兩道灰痕。

汗臭、血腥、還有柴房帶來的餿味,燻得婆子直皺鼻子。

“慢…慢著…”

氣若游絲的嘶啞聲,蚊子哼哼似的。

架著他的婆子一愣,手上力道下意識鬆了點。

秦烈艱難地掀開眼皮。汗水混著血水糊在睫毛上,視野一片模糊的紅。

他費力地轉動眼珠,目光掠過地上刺目的血汙,最終死死釘在那方深紫色的恥辱上。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文書…蘇小姐的…文書…”

趙貴剛擦完額頭的冷汗,一聽這話,綠豆小眼瞬間瞪圓,活像見了鬼。

“哎喲我的活祖宗!”

他尖著嗓子嚎,恨不得撲上去捂住秦烈的嘴,“您都這樣了還惦記那勞什子!趕緊抬走!晦氣!”

他揮手像趕蒼蠅。

“扶…扶我過去…”

秦烈根本不看他,只死死盯著那文書,枯枝般的手指顫巍巍指向它,眼神空洞又固執,“我…我接…”

屏風後,柳氏扒著縫隙,塗著厚厚胭脂的臉擠成一團,無聲地罵:“賤骨頭!活該當王八!”

秦梟更是嗤笑出聲,滿臉鄙夷:“廢物就是廢物,臉都丟盡了還要舔!”

蘇清雪剛被夏元辰冰冷的眼神刺得心頭髮寒,正無處發洩的羞憤猛地找到了出口。

她看著地上那灘汙血和文書,再看看秦烈那副半死不活還惦記著“接”的窩囊樣,一股極致的噁心和優越感衝上頭頂。

紅唇勾起刻毒的弧度,聲音像冰錐子:“呵,倒還識相。趙管家,給他!讓他接!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怎麼接!”

她特意加重了“接”字,滿是羞辱。

夏元辰負手立在陰影裡,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秦烈這反常的“順從”,讓他心頭那絲不安的陰霾又濃重了一分。

但他沒出聲,只是冷眼旁觀。

趙貴得了準信,胖臉上重新堆起惡毒的諂媚,顛顛兒跑過去,嫌惡地用兩根手指頭,拈起錦緞一角,拎起那方被血汙了邊角的文書。

彷彿拎著一條死蛇。

他捏著鼻子,踮著腳,儘量離秦烈遠遠的,把文書往前一遞:“喏!世子爺!您要的!拿穩嘍!別髒了蘇小姐的眼!”

兩個婆子得了眼色,架著秦烈往前踉蹌兩步。

秦烈整個人抖得像秋風裡的葉子,全靠婆子架著才沒癱倒。

他艱難地抬起那隻枯瘦、沾滿泥汙和乾涸血漬的手,抖得如同帕金森。

五指張開,顫巍巍地,一點點伸向那遞過來的深紫色文書。

指尖距離文書還有寸許,他手臂猛地一抽,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咳咳…嘔…”

一口帶血絲的唾沫噴出,險險擦過文書,濺在趙貴鞋尖上。

“哎喲喂!”

趙貴像被烙鐵燙了腳,猛地縮手跳開,臉都綠了,“你…你這…”

秦烈彷彿耗盡了所有力氣,咳得眼冒金星,身體直往下墜,全靠婆子死命拽著。

他喘著粗氣,眼神渙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文書,那隻顫抖的手,終於,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輕輕搭在了深紫色的錦緞上。

指尖觸碰到那冰涼光滑的緞面,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拿…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