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貴女通常在十歲左右就開始相看人家,看上一兩年便定親,等到十六歲還未出閣的,便已被街坊鄰里暗地稱作“老姑娘”。

在民間,規矩更簡,出嫁更早。十來歲的姑娘,若夫家備得起半吊銅錢、一袋米糧,往往便能換得一個會燒飯、會縫衣的媳婦。

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女子的歸宿,是嫁人生子,是相夫教子。

讀書識字也不過是裝點門面的談資,寫得幾行詩詞、撫得一兩曲調,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在宴席間多添幾分風采,嫁得好人家。

這個世界,從來沒為女子留下可以立身的地方。

她們彷彿是被拴住命運的風箏,線頭握在他人手中,無論想飛多高,都逃不出那座名為“婚姻”的牢籠。

可如今,一紙從天寧驛遞來的正式文書,似乎在這沉默千年的制度上撕開了一道縫隙。

冬日初臨,京城的天還未入寒徹骨,但空氣中已開始泛起柴薪的味道。按往年慣例,此時該是祭祖、閉門謝客的時節,百官歸府,世家女眷也大多裹著狐裘錦被,足不出門,只等來年開春再為兒女的婚嫁大計奔走。

可今年不同。自從那批從“世外之地”回來的少年踏入京城,一樁樁詭奇離奇的訊息便在權貴圈中炸開了鍋。

尤其是那條最離譜的傳聞——世外之地要招女子入學。

“招女子?”起初許多老臣聽到這訊息時甚至笑出了聲,“這豈不是笑談?女子若是讀書能成器,天下書院豈不早就被攪得天翻地覆了?”

可笑歸笑,沒幾日之後,這些人便都收起了笑容。因為確實有正式文書從天寧驛傳出,昭示此事為世外之地所提議,並已獲世外學院首肯,大晉和大梁各擇適齡女子若干,赴其地入學,試為開端。

一時間,京中上下震動。

高門大宅之中,最先慌的不是母親們,而是各家的家主。

一個個回到家中,找這當家做主的主母商量起來。

“快!把姑娘們都叫出來,一道道看清楚,哪個最伶俐、最能出挑!”周家老太君一拍椅臂,聲音裡有些發顫。

不出半日,大廳裡跪了一排少女,從七歲到十四歲不等,個個衣冠整齊,面帶惶然。老嬤嬤拿著香木尺仔細檢視容貌骨相,不時低聲與旁人耳語,嘴角一動一動。

“八娘氣質不夠穩重,除外。十娘太怯場,站都站不直。十二孃雖小,倒是個聰明樣……”她眼光像刀鋒一樣劃過一雙雙眼睛,心中早有了秤砣。

各家都是如此。

年紀到了十三四的姑娘,原本早已開始看親,如今婚約都得暫緩,先看能否擠進名額。至於年紀小的,則趁早搶個機會,將來回來也能沾一身世外書香的體面。

便是有婚約也不算什麼大事,若是能被選上,婚約算什麼?好夫婿又算什麼?

嫁得好女兒終究是成了別家的人,若好的是自己女兒,那就可以招婿把女兒永遠留在家中。

評選未啟,先熱的是市井百工。

京中裁衣鋪子這幾日幾乎要被踏破門檻,前來定製新裝的多為權貴府邸。掌櫃們一邊拿尺一邊道:“姑娘要的是世外風格的剪裁?是那種短袖高腰的異服?我們這兒已有樣式。”

還有人直接仿照使團中女成員的著裝製衣,還有的是仿照那些從異國都城回來的少年們。

首飾鋪子更誇張,翠玉鐲、銀星耳釘、鸞鳥簪紛紛售罄,有人甚至打聽使團帶來的異域飾物樣式,試圖仿製出幾個戴上身顯“異樣氣質”的頭飾。

“我家姑娘定是要被選中的!”一位國公夫人氣勢洶洶地砸下銀票,“首飾不夠醒目,評選官怎麼記得住她!”

除了明面上的裝扮,還有暗地裡的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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