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藤原道長嘴角噙著一絲極淡、極冷的笑意,彷彿早已料到有此一問。
“臣斗膽斷言,楊炯用兵雖詭,然螭吻營既至,其唯一生路,便是與平安京外麟嘉衛合流,傾力猛撲京畿門戶,以求速戰速決!” 他眸中精光陡然一盛,如寒刃出鞘,“可攝津周遭,臣已佈下天羅地網,掘地為塹,伏兵如林!此六千狂徒,若敢踏入一步,管教他十死無生,片甲不留!”
那“十死無生”四字,藤原道長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恰在此時,媄子手捧茶碗,膝行至御前。
那茶湯碧綠如深潭春水,其上以巧技點出點點潔白星花,間有淡紫木蘭,竟似將滿園春色凝於一碗之中。
天皇接過,目光卻並未落在茶湯的精緻上,而是牢牢鎖在媄子奉茶時微抬的面龐上。
少女因久跪,蒼白麵頰透出兩抹虛弱的薄紅,恰似雪地裡的兩瓣殘櫻。她眼簾微垂,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輕顫,掩映著眸中一片氤氳水汽,怯生生,霧濛濛,彷彿受驚的小鹿,望之一眼,便足以勾起人心底最深處那點揉碎了的憐惜。
天皇握著溫熱的茶碗,指節微微泛白,眼神裡的熾熱與佔有慾幾乎要破開那層君王的威儀噴薄而出,卻又被毒女的死亡陰影死死扼住,最終化作喉間一聲幾不可聞的吞嚥。
“媄子的茶技,愈發精妙了。” 天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啞,指尖在冰涼的碗沿上摩挲,“這星花木蘭,栩栩如生,便是大東寺的茶頭老僧,怕也難及你三分神韻。”
媄子聞言,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彎,露出一抹弱不勝衣的笑意,聲如蚊蚋,卻帶著天生的氣弱與恭順:“父皇謬讚,女兒惶恐……”
那聲音輕輕軟軟,飄在沉滯的空氣裡,像一縷隨時會斷的遊絲。
天皇死死盯著她低垂時露出的那一段雪白脆弱的頸子,眼中火焰騰起復又強行熄滅,最終仰首,將微溫的茶湯一飲而盡,那苦澀之味,不知是茶,還是騰騰而起的心火。
藤原道長冷眼旁觀,見天皇飲罷,他方沉聲開口:“陛下,攝津乃平安京之咽喉鎖鑰,不容有失。然當下防線,尚缺一萬精銳方可固若金湯。臣懇請陛下,速調禁衛軍一部,馳援攝津!”
此言一出,殿內空氣驟然凝固。
天皇握著空茶碗的手猛地一頓,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箭,倏然射向藤原道長。
那眼神中再無半分方才對媄子的迷離,只剩下帝王被觸及逆鱗的森然與審視。
藤原道長卻坦然迎視,腰背挺直如松,紫袍玉帶,氣度巍然,竟無半分人臣在君前的卑屈,倒似兩座對峙的山峰。
殿中唯聞窗外風過櫻枝的沙沙碎響,以及媄子極力壓抑的、細若遊絲的呼吸聲。
這死寂般的對峙不知持續了多久,天皇緊繃的嘴角忽地向上扯出一個極其冰冷的弧度,嗤笑聲如裂帛般劃破寂靜:“攝政公……”
他緩緩放下茶碗,玉瓷磕碰檀木案几,發出清脆又驚心的一響,“你且說說,倘若那楊炯當真踏破平安京,覆了這倭國山河,你我,藤原氏,朕這一族,還有這滿殿公卿、萬千黎庶,可還有半分活路?半分未來?”
藤原道長迎著他逼視的目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隨即被更深的決絕覆蓋,斬釘截鐵地答道:“絕無生路!大華古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楊炯此人,其兵鋒所至,向來是斬草除根!毀其宗廟,絕其苗裔,築京觀以彰武功。若教其鐵蹄踏入平安京一步,臣敢斷言,舉國上下,雞犬不留!”
“好!好一個‘雞犬不留’!攝政公真乃洞若觀火!” 天皇拊掌,臉上卻無半分笑意,眼神銳利如刀,“既如此,你我君臣,更當摒棄前嫌,同舟共濟。這國事,說到底,亦不過是你我兩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