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追加賞賜賻祭,不足以償不訾之身”云云,則勤之處境亦危矣。其時大司農江馮上言,至欲令司隸校尉督察三公,見《陳元傳》。其遇大臣寡恩如此。《續書·百官志注》引《決錄》雲:故事,尚書郎以令史久缺補之。世祖始改用孝廉,以丁邯補焉。邯稱疾不就。詔問實病?羞為郎乎?對曰:“臣實不病,恥以孝廉為令史職耳。”世祖怒,杖之數十。詔問欲為郎不?邯曰:“能殺臣者陛下,不能為郎者臣。”中詔遣出,竟不為郎。其遇群臣之無禮又如此。《五行志》言:建武十六年,諸郡大守坐度田不實,世祖怒,殺十餘人。皇子諸王招來文章談說之士,有人奏諸王所招待者或真偽,雜受刑罰者子孫,宜可分別。上怒,詔捕諸王客,皆被以苛法,死者甚多。《後漢書·第五倫傳》:倫上疏言:“光武承王莽之餘,頗以嚴猛為政。後代因之,遂成風化。郡國所舉,類多辨職俗吏,殊未有寬博之選,以應上求。”則其用刑之不詳,毒且流於後嗣矣。然猶能稱後漢之治世者,則以其遇臣下雖嚴,而於小民頗寬也。《後書》本紀:建武二十六年,詔有司增百官奉。千石已上,減於西京。六百石已下,增於舊秩。則帝於小臣,亦頗能禮恤。與前世寬縱大臣、近臣,不恤小臣、遠臣,怠於察吏,聽其虐民者迥異。此其所以能下啟永平,同稱東京之治世歟?曰

漢世權戚,最稱縱恣。西京陵替,職此之由。以光武之嚴明,似可以斂跡矣。然《酷吏傳》言:董宣為江夏大守,外戚陰氏為郡都尉,宣輕慢之,坐免。後特徵為洛陽令。時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參乘。宣於夏門亭候之。乃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箠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良人,將何以理天下乎?臣不須箠,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此事昔時論史者,或轉以為美談,然去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瞍殺人執之之義亦遠矣。昔之持論者,多自託於孔、孟,如此等處,曷嘗能折衷於六藝邪?《蔡茂傳》:茂因宣事上書,言“頃者貴戚椒房之家,數因恩勢,干犯吏禁,殺人不死,傷人不論”,可見壞法者之多。帝之所謂嚴明者安在哉?豈專施諸疏逖乎?然帝之時,權戚之縱恣,究較後世為愈。故《朱浮傳》載浮上疏,言“陛下清明履約,率禮無違,自宗室諸王,外家後親,皆奉遵繩墨,無黨勢之名,至或乘牛車,齊於編人”也。外戚中竇融最稱恭謹,然以子孫縱誕,永平初卒遭譴謫。永平之政,多遵建武,夫固可以參觀也。

光武之所委任者,為明習故事之臣,如伏湛、侯霸、馮勤,皆自尚書登相位是也。亦頗獎飾恬退之士,如卓茂與孔休、蔡勳、劉宣、龔勝、鮑宣六人,同志不仕王莽,名重當時,鹹加褒顯,或封其子孫是也。論者因稱光武能獎厲名節,後世卒食其報。其實褒顯不仕莽朝者,不過一姓之私;而漢末所謂名士者,亦徒氣矜之隆,正如畫餅充飢,不可得啖,即微黨錮之禍,其徒鹹獲登用,亦未必能收澄清之效也。參看第十四章第五節自明。

《儒林列傳》言:光武愛好經術,未及下車,先訪儒雅。採求闕文,補綴漏逸。先是四方學士,多懷挾圖書,遁逃林藪。自是莫不抱負墳策,雲集京師。於是立《五經》博士,各以家法教授。建武五年,修起大學。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遂親行其禮焉。此事讀史者尤以為美談。然秦、漢而後,所謂辟雍,已與教化無涉。《漢書·禮志》,已有微辭。光武亦非知禮樂之人,其勤於建立,或轉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