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沸了一滾又一滾,盞中的茶水已經冷掉,唐文銳坦然地面對兩個人的目光,一道直白銳利,一道平靜陰沉。

他與宗敘相識近十年,從來沒見過他這種暗潮洶湧的眼神,初識那一年宗敘剛剛二十四歲,穩重的見不到一絲青年人的浮躁張狂。

年紀輕輕剛上位的掌權人,低調的不像話。

他在港城沒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像一尊四四方方的青銅鼎,歲月沉澱後披著青灰色的外殼,可內裡卻是象徵著權利的金。

那老練狠辣卻有度的行事作風,說是三十四歲也不為過。

可在今晚,他像一頭護崽的獅子,彷彿他再和白紓槓一句,他就會讓自已再也說不出話。

顧瑞明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三個人沉默的對峙,他走到宗敘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火藥味這麼重?”

宗敘睨他一眼,將右手邊的椅子踢開一點,示意顧瑞明坐。

顧瑞明就瞧出來他不痛快。

“你們兩個大男人一點也不考慮小白的感受,真是沒意思。”

顧瑞明也沒坐,自顧自的將公道杯中冷了的茶倒入自已的盞中,細細琢磨著三個人的狀態。

這是談崩了。

將盞中的茶水飲盡,把白紓單獨叫了出去。

茶室內只剩下宗敘和唐文銳,氣氛陡然就鬆弛下來,宗敘挑了話頭和唐文銳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最新的政策訊息,全然不見幾分鐘前的劍拔弩張。

唐文銳正大談生意經,宗敘又突然話鋒一轉,問的出其不意:“郵件是你安排的?”

唐文銳聞言面色未變,不置可否,“是誰發的不重要,她早晚要摻和進來。外面虎視眈眈,我們毫無準備只會落入被動。你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想要傳播一條訊息有多快,一盞茶的時間都用不到。”

宗敘指尖輕敲茶桌:“事發的時間不對。”

唐文銳:“爹地年前就不好了,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只能提醒妹妹仔讓她有個準備,誰想到她毫不領情。”

宗敘將白紓的茶盞拿到手中把玩,紅色的唇印一如昨天的那個一次性紙杯,“你不瞭解她。”

“你瞭解,還不是不給你面子?”

宗敘不以為意,“比給你的多。”

唐文銳實在是沒忍住的笑出了聲,“你唔好扮曬蟹喎。”(你不要太裝13。)

宗敘不理他的調笑,正色道:“怎麼打算的?”

他問的是給白紓的補償。

白紓不在,唐文銳也不裝腔拿調,“十個億加寶麗每年20%的分紅,我足夠有誠意。只要她同意,去年的20%也會補給她。但這事還需要她走一遭,爹地想見見她。”

寶麗是唐家在內陸的產業,高階奢侈酒店在國內排得上前三,每年20%的分紅已經十分可觀,足夠白紓原地退休。

宗敘對於顧瑞明的方案沒什麼疑問,無論是眼前還是長遠來看比起回到唐家那麼個是非之地都是更優選。

但他不確定白紓是否願意與唐德曜見一面。

白紓跟著顧瑞明走出茶室,順著鵝卵石小路將半個園子都快逛了一遍,顧瑞明還是沒有開口。

今天正是農曆十六,月如圓盤,但也載不下快要溢位的情緒。

唐文銳的態度和宗敘的隱瞞,都不在她的預料之內。

白紓被寧安寺的唐文銳唬了一遭,以為他是以長兄的身份來與她見面,事實上從進門開始他對唐家家主的位子都是勢在必得,不惜代價。

郵件的來源究竟是誰已經不重要,唐文銳的目的就是讓她放棄繼承權,這點正中白紓下懷,否則她不會在這與他繼續耗著。

她只是接受不了這種算計,也接受不了宗敘的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