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談之色變的恐懼。王爺的盛世之治,當是朗朗青天,白璧無瑕。”
他沒有明說那個“死”字,但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決絕的寒意與自我獻祭般的覺悟,一個為黑暗而生、因黑暗而存在的人,當光明普照大地,他的存在本身,便是對新秩序最大的諷刺,對帝王清譽最刺眼的玷汙,更是對那無數亡魂最尖銳的提醒,唯有最徹底的消失,連同他所代表的那個血腥、恐怖、令人窒息的“錦衣夜行”時代一同被埋葬、被遺忘,才能為顧懷、為即將到來的新朝、也為他心中那份從未動搖的“守望光明”的信念,劃上一個最乾淨、最徹底的句點。
這是酷吏的宿命,這是顧懷如果想成為一個足夠正面的皇帝,就必須要做的事情--棄用,至少是緩慢棄用這蔓延了昭安、定遠兩朝的特務衙門。
顧懷的呼吸微微一窒,儘管這幾乎是兩人心照不宣、甚至是他潛意識裡默許的最終解決方案,但當蕭平如此平靜、如此清晰、如此條理分明地將自己的結局剖白於風雪之中時,那股沉鬱到極致的悲愴與無力感,依舊如冰冷的潮水般洶湧而至,瞬間將他淹沒。
他這一程確實是對錦衣衛的宣判,因為每個人都能清楚地意識到,天下的一統意味著某些舊有的東西要被淘汰,這不是過河拆橋,而是時局導致的必然,就算顧懷接受禪位會引起天下的些許動盪,他仍需要用一些手段來消弭這種影響,但錦衣衛的擴張趨勢,在朝堂上的超然地位,都必須就此終結。
顧懷看著眼前這個才華橫溢、智計超群卻註定要走向毀滅的青年,看著他空茫眼神裡那份近乎殉道般的坦然與無悔,一時之間只能沉默,所有應該在這個場合說出來的話語--那些“不必如此”的寬慰、“新朝容人之量”的許諾、“功績銘記於心”的保證--都顯得如此蒼白、虛偽,甚至是對眼前這份純粹信念的褻瀆。
蕭平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赦免,他選擇這條路,源於他對自身命運的極致清醒,源於他對顧懷那份“士為知己者死”的純粹信念,更源於他內心深處那份對“秩序”近乎偏執的守護與潔癖。
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徹:一個酷吏的善終,是對他所行之事最大的否定,也是對後來者最壞的引誘,唯有最慘烈、最徹底的終局,才能為這段由黑暗鑄就的歷史劃上最無可辯駁的句號,才能讓那把名為“錦衣夜行”的、曾令天下人膽寒的利刃,真正塵封於史冊的塵埃之下,成為後世警醒的冰冷註腳。
風雪更急了,捲起地上的積雪,如同白色的沙暴,在小院中瘋狂肆虐,枯竹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積雪簌簌落下。
“但我並不希望你會是這個結局,”顧懷的聲音低沉沙啞,“我不願意揹負這種良心上的不安。”
“這是我的選擇。”
“哪怕是選擇作為一個酷吏去死?”
“哪怕是作為一個酷吏去死,”蕭平輕輕點頭,“王爺,您攔不住的,您不希望我死在黑暗裡,但天下人會希望我死,只有我淒涼地死去,新朝才不會永遠被陰暗籠罩,新朝根基徹底穩固,永珍更新、百廢待興之時,便是錦衣衛與我,該謝幕的時候了。”
彼時春雪消融,萬物復甦,剛好適合埋葬一切舊日的腐穢。
顧懷靜靜地看著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或許蕭平還能活幾年,錦衣衛還能存在幾年,但從今夜開始,註定的宿命已經懸在了他們的頭頂,只等著落地。
然後帶走所有黑暗,留下一個儘可能乾淨的起點。
那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史書,再把他推上那個千百年都要被唾罵的位置了--顧懷沉默想道。
顧懷不再多言,風雪狂暴如怒,捲起的雪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臉上,寒意透過厚重的玄色道服,直透骨髓,他緩緩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