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聰留意到她。
她還記得自己坦白的那天,知聰的臉漲得比炙肉的炭火還紅,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也、我也……好久了……
直到現在,知聰也沒把那句話說完整,但沒關係,她早已明白了。
隨後她便將這事與自己的母親說了,母親楊氏性子灑脫,不僅沒有責怪她私訂終身,反而在瞭解知聰的為人和家庭後,很支援她與心悅的人在一起。就這樣,兩家人雖然沒見過面,但心裡已有默契,等阿珝及笄,知聰就會上門提親,他們都無比期盼那一天的到來。
可沒想到前不久,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前兩年我與阿孃在長安時受過楊妃的接濟,想來她是出於好心,想幫幫我家,才會向聖人舉薦我入宮。”阿珝的頭垂得極低,像做錯了天大的事。
事實上阿珝也是個大官家的閨女,原輪不到別人來接濟。可她十一歲那年,父親突然去世,因為母親是繼室,先夫人留下的幾位兄長待她們十分不好,母親走投無路,只得帶她去長安投奔孃家,也就是那個時候,他們去拜訪了同族出身的楊妃。
楊妃對她很是喜愛,後來她們母女在長安實在沒有生存之道,便又返回文水老家,靠從宗族裡求來的一間宅子和母親的私房艱難度日。
錦衣玉食變成了粗衣淡飯,人人禮敬變成了視如敝屣,其中落差只有她們母女才最清楚。
這期間楊妃來過幾次信,當時以為楊妃不忘同族之誼,現在想想,怕不是早就動了心思,只因她年紀尚小,所以現在才說罷了。
“那,你怎麼想?”知聰問得不算鄭重,但也絕不隨意。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一樣,連呼吸都控制得沒有亂上半分,他只想知道阿珝真實的想法。
阿珝卻一眼就看到了他強裝鎮定之下的慌亂與無措,如果不是在她面前,他可能已經哭鼻子了。
她沒有讓他久等,握住他還不算寬厚的手,堅定地說道:“我不願,這次來,就是與你商量這件事。”
知聰頓時鬆了口氣,臉上笑意漫出,喉頭卻乾澀無比,天知道他剛剛有多害怕聽到別的答案。
見他這樣,阿珝也笑了,燦若驕陽,豔如玫瑰。
“真是個小孩子。”阿珝捏了捏他的臉頰,“我若想入宮,你怎麼辦?”
知聰稍顯黯然,遲疑了好一陣,才低聲道:“若你想,去做便是。”話雖這麼說,剛剛忍下的酸澀卻又湧了上來,只是想想,他就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阿珝輕輕地擁住他,柔聲道:“若我想入宮,你一定會放我去的,我知道。可我也知道,你這一生都會怨我。”
知聰回擁住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搖頭,連聲說道:“我不怨。”
阿珝笑了笑,忽地道:“我們私奔吧。”
知聰一驚,直起身低頭看向阿珝道:“何以至此?當今聖人英明無比,你若不想入宮,我們便去找他陳情,他定會理解,不再召你入宮。”
阿珝面露苦色地道:“哪有這麼容易?聖人雖然英明,可又豈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而且我那幾位兄長因一己貪念已視我入宮為必行之事,我一不願與你分離,二不願讓他們得逞,所以我這次出來,原就沒打算再回去。”
“傻阿珝,若你不願,這世上便沒有能逼你的人。”聽她這麼說,知聰的心反而又放下了一些,“你忘了我與你說過,我的表兄表姊都不是尋常凡人,表兄更是對我疼愛至極,只要我去求他,他定能帶我們去見聖人的!”
阿珝黛眉微蹙,她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潑知聰冷水。
關於知聰母族,他曾說過很多不可思議之言,但她一直認為那是大人拿來哄孩子的,只是因為知聰聽這些話時還年幼,才會當真了。這些話平時聽聽,當個玩笑也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