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與白龍個頭相當,纏在一塊,四爪互蹬,鱗片犄角狀卡在一起,力道扯得皮肉發紅,再撕扯怕是皮開肉綻鱗落。白龍脾氣炸烈,點火就著,“何方宵小到本王洞府偷金竊玉?”
黑龍油燈大的黃眼珠子淚汪汪,輸龍不輸陣,大聲嚷嚷,“誰是小偷!你說誰是小偷!身上長綠苔的水王八!還洞府呢!姚廣孝老和尚說北新橋修了橋翅才放你出來,你等著去吧,這橋永遠是拱橋無翅!”
白龍氣得翻攪波濤,一時間浪花拍岸。
黑色大眾轎車後座,張陽橋窸窸窣窣換上電纜維修工人灰橙色的制服,三人換裝完畢,下車朝北新橋地鐵站走去。
終於等到凌晨一點四十分,北新橋地鐵站捲簾閘門落下,打工人社畜們終於踏著疲憊的身軀離開熙攘街頭。楊雲風叼煙蹲在北新橋鎖龍井旁,抬腕看錶,等分針一圈圈走過。齊乘星倚橋欄,仰頭望月,張陽橋吸一口草莓煙,吐出粉色的夢,“星星,你在想什麼?”齊乘星笑笑,“我十六歲時,打馬從這條街上過,那時候還是白牆黑瓦窄巷飛簷,沒這麼高樓林立燈火通明,一百多年,物是人非,不一樣了。”
凌晨一點五十九分,藍鐵板矗立,圍起北新橋鎖龍井三十平米一片窄地,楊傢伙計穿灰橙色制服在鐵板附近逡巡接應,不遠處十幾名配槍寸頭便衣提防著異動。
張陽橋吃飽喝足,終於能掐出避水咒來,學藝不精,三人侷促伸不開手腳,跳進井中,毛毛蟲一樣向前拱動,下潛百餘米,遇渦流,抽水馬桶一樣被抽進暗道,噼裡啪啦落在青石板磚上。暗道曲折,旁有水路,水質清澈汩汩流動。遠遠傳來叮叮咣咣的打鬥聲。
張陽橋三人循聲忙跑幾步,見黑龍白龍各居廣室一角,互扔金玉珠寶。張陽橋忙擋在黑龍身前,護住龍頭,心想‘方知命本不機靈,別再給砸壞了。’
黑龍見人多勢眾,扯起嗓子嚷嚷,“好你個孽龍,殺人性命擲於水中,還汙衊我是宵小之徒!”
白龍揚頭傲然分辯,“那人比你早半個月來的,我還以為你們是一夥的呢,敢情不認識啊。那人誠是煩人了,帶一兜饅頭進來長住,攆也不走,我尋思吃完饅頭就走了,結果過兩天他又掏出個毛筆,要往牆上題詩,我那白瓷鋪的牆面,能叫他汙了去?遂殺之一快,這兩天開始有味兒,我給扔水裡了,盼著梅雨季節發大水,一個浪頭能給捲到下游去呢。”
張陽橋此刻已一手捏鼻子,一手持軟劍挑在姜愁漁身上,撈出他,像一尾臭魚一樣擲到青石磚上。姜愁漁泡了一禮拜,已泡成巨人觀。楊雲風開啟對講機囑咐楊采薇,“把準備好的裹屍袋拿過來。給你蘭集哥打電話,讓他送許鄱陽先生來認屍。”
齊乘星匕首劃開姜愁漁衣服,單臂擋在身前,時刻提防已發黴腫脹的姜愁漁突然爆炸,崩得滿洞府都是。
張陽橋咦了一聲,“築基期的道士,丹田是液態的。金丹期的道士,丹田是固態的。姜愁漁築基不築基,金丹不金丹,丹田是像棗花粥一樣的東西,半流體。”
齊乘星博聞廣識,也拿不準,猶疑道,“許是巨人觀的緣故?拉上去我解剖看看。”
白龍瞧一片髒兮兮黏糊糊,後爪著地,前爪扶牆擠在牆角,藍眼珠子裡滿滿嫌棄與絕望,恨不得登時暈將過去。
凌晨三點,楊蘭集調整了一個微笑且商務的表情,撥通電話,“許先生您好,我是楊雲風先生的助理,半夜致電打擾了,確有急事。疑似姜愁漁道長尸解,我接您去往北京認屍。請您收拾行李,直升機將於一小時後抵達獅子嶺淨明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