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陽橋摘下黑框眼鏡,闔線裝書掖到枕下,側躺著望向齊乘星琉璃眸子,“你有沒有發覺暗室裡泥土偏黑?飛鼠聚窩,繁衍生息幾十年,因為暗室裡有人用蛟龍血混上泥土,又重新糊在石壁之上。飛鼠嗜血,遂安家。”

齊乘星同他鼻尖抵著鼻尖,“姜愁漁的手法嘛,在牆上題字就這麼糊牆。看來紅爪青龍不是他殘害的第一條蛟龍了。不過去哪裡找他,你可有頭緒?”

此時楊雲風在案牘之前伸了個懶腰,一看腕錶已是凌晨兩點,猶豫再三給張陽橋發了條微信,‘先來北京,北新橋和潭拓寺的准入批文下來了。’未料不到一分鐘收到回信,一個侏儒兔爪點頭表情包。

張陽橋自打二十年前在塔里木盆地廢井裡被摔出眼珠子,手術安回時瞳距發生變化,看書就要戴上遠視眼鏡,頗為不便。坐在商務艙裡,小桌板上堆疊薯條可樂,實在懶得掏出眼鏡盒,無書可讀,耳機塞進耳朵,聽起播客。

黑色大眾轎車停在北京大興機場候客區,車用得舊,不顯山露水,楊雲風一打方向盤向外駛去,“白天先去門頭溝潭拓寺,清修福地,大門緊閉沒遊客香客。你看過以後,咱們仨吃頓火鍋,等凌晨兩點去北新橋鎮海寺,晚上那地兒會做一個整修疏散,戒嚴到清晨五點,只批下來三個小時,速戰速決。方知命在北新橋那邊提前佈置現場了。”

張陽橋抱膝昏昏欲睡,“你也覺得北新橋那邊更重要些?”

楊雲風點頭,“別的鎖龍井裡是蛟,姚廣孝老和尚拘的可是龍,蛟龍道行差五百年。北新橋我這些年住在北京,路過幾次,就是不知道門頭溝這潭拓寺有何名堂?”

齊乘星車窗嵌開指寬縫隙吞雲吐霧,“說來有趣,潭拓寺初名嘉福寺,始建於西晉,建寺時間跟南昌萬壽宮前後相差不足十年。不過潭拓寺確實從頭到尾就是個和尚廟,中途沒有變成道觀過。”

楊雲風驅車攀山,“西晉時期孽龍禍亂,到底跑出來多少蛟龍異獸?”

齊乘星捻滅菸頭,“我若是待得好好的,突然闖進個把人類,上來就嗶嗶咧咧一通,怕是要把這群人類除之為快。活龍活蛟這種東西,一百多年來,我就跟方知命一個打過交道,蛟龍想來不是好脾氣,拘了上千年更甚,不知道潭拓寺鎖龍井底拘的這個什麼樣?”

潭拓寺紅牆白瓦,古玉蘭開得正烈,粉壓枝低。三人直奔舍利白塔,塔下鎖龍井八根鐵鏈緊扣白玉雕龍石柱。

四位僧侶雙手合十念喏,搭上鐵鏈往外拽,眼見青磚地上被拽出的鐵鏈越來越長,幾十餘米盤在一處。井內水位下降,白玉雕龍石柱升至井上,機關霍然一聲,似卡扣歸位,石柱固定,和井上欄杆隔出兩尺寬的空隙。

張陽橋戴上半指手套,雙手搭上欄杆,順縫隙爬至井中。黑洞洞不見井底,嗅到潮溼陰冷的青苔味。齊乘星登山繩系在石柱上,緩緩迫降。楊雲風拔出雙柄楔形錐,紮在井內磚縫裡,兩臂交疊下攀。井水不知湧到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