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皇宮之中，何明禮提著食盒，看向燈火通明的御書房，不住地嘆著氣。
“乾爹，既然湯是皇后娘娘送來的，陛下又素來偏寵皇后娘娘，為什麼不直接端進去呢？”跟在他身後的小公公不解地開口。
何明禮又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個腦嘣。
“小孩子家家的，懂個什麼？”
他又徘徊猶豫了片刻，才終究下定決心，上前幾步，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年輕的帝王坐在桌前，桌面散亂著擺奏章，他正濃眉緊蹙，一手輕揉著額角，閉目養著神，微微彎曲的脊背透露出他隱隱的疲憊。
忽明忽暗的燭光打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給原本就深邃的五官添上了幾分昳麗的顏色。
“皇后送來的？”他聽見響動，抬眸淡淡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食盒。
何明禮佝僂著身子，不敢看他，只是埋著頭：“皇后娘娘是在體恤陛下……”
他卻嗤笑一聲，開口反問，把他準備好的言辭都堵了回去：“體恤？”
何明禮將頭垂得更低，他就知道這一趟應該是討不著什麼好。
他是一路跟著李勉的侍從，看他從靖王府走向天子的高位，旁觀著他的起落，他的悲喜。
李勉站起身來，步子閒散，走至他面前。
他皺著眉頭，伸手掀開了食盒的蓋子，內裡盛著一碗熱氣騰騰的人參雞湯。
他冷笑一聲，打翻了食盒，滿含著厭惡地開口：“她是打量朕不會拿她怎麼樣，以為稍微做小伏低，朕便會原諒她。”
“真是朕的好皇后。”
雞湯被掀翻在地，潑溼了地毯，何明禮忙不迭地跪下，連聲喊著陛下息怒。
又過了片刻，屋內寂靜無聲，只有燭火燃燒的聲音。
李勉低頭失神地轉動著手上有個缺口的扳指，扳指的材質並不如他素日顯於人前佩戴的那些玉扳指，卻極得主人愛惜，被摩挲得發亮。
“朕……有些想她了。”他靜默了良久，對著下首匍匐在地的何明禮，訥訥開口，“你且平身罷，如今……這些話，朕也不知該同誰講了。”
何明禮渾身一顫，默默直起身子，看向眼前的男子。
他已經是天子了，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坐擁著西靖的錦繡河山。
可他似乎離靖王殿下越來越遠，他的臉上，發自肺腑的笑意越來越少。
何明禮暗自想著，到底爬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才敢上前攙住一臉疲憊的他，說道：“娘娘若知曉陛下如此思念她，定然會很欣喜的。”
李勉聞言，眼眸暗了一瞬。
她不會的。
他了解她。
夫妻幾載，他明白他的玳玳從來都是個說一不二的決絕性子。
他傷她那般深，將二人之間的情分消耗到只剩下仇恨，她甚至給他下了毒，她想他死，她要他死。
如若她泉下得知了他的心思，說不定只會啐他一口，罵他噁心。
可他想她，越剋制，思念便燒得越發洶湧。
這世上，只要他看見其他女娘身上有她的一點影子，他都會千方百計地將那些影子留在他身邊。
明明有那些影子陪在他身邊，模仿著玳玳的一顰一笑，可他卻很清楚地知道，她們都不是她。
他的心越來越空虛，只能靠著尋找這些影子暫時填補，可短暫地豐沛之後，又是更大的空虛。
無異於飲鴆止渴。
“姜家小姐如何了？”他閉了閉眸，冷著聲音開口問何明禮。
“已被蕭將軍接回去了。”何明禮回著他的問題，忍不住又開口道，“陛下，這件事真是皇后娘娘做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