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在青石路上,一路往偏僻處而去。

那老者趴在蘭香的膝頭,合著眼睛,絲毫不見先才無理取鬧的模樣。

“他這樣,可能醫得好?”姜念錦到底沒忍住,開口問她。

蘭香緊抿著雙唇,垂著腦袋搖了搖,言語之中帶著些許的絕望:“我爹這樣,業已五六年了,大夫找過了,藥也吃了不少,卻總是不見好……”

她含著眼淚,抬眸看她:“興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姜念錦沉默了半晌,看著相依偎在一起的父女二人,復又開口:“或許,他這樣,只是希望自已活在幻境裡。”

“你爹應當很愛你孃親吧,寧願瘋瘋癲癲的,也不願意接受現在沒有她的事實。”

蘭香微微愣神,雙眸盈滿了淚水,輕笑出聲:“我爹很愛我娘,他是從來都捨不得娘吃半點苦的……”

她似是陷在了回憶裡,在馬車的顛簸中回過神來,看向她道:“姜小姐果真是個通透人。”

姜念錦微笑著頷首,她不信命,卻信運,相信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

譬如蘭香,頭腦靈活,勤勉堅韌,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馬車中再度陷入了沉默,直至行至了一處偏僻的小巷盡頭,才堪堪停了下來。

姜念錦扶著老者下了馬車,抬眼看去,逼仄的門前搖晃著兩個碩大的紅燈籠,紅紙黑字的對聯猶是嶄新的,好似主人即便生於窮巷中,也未曾放棄過要好好生活的念頭。

她勾唇笑著,又上了馬車,在馬車將駛離之前,蘭香忽的叫住了她。

“姜小姐,我有一句話,思來想去,還是要同你講。”

“你……最好還是離我們掌櫃遠些。”

她的掌櫃?琅鈺閣的主事,周賦瑾是也。

姜念錦未置可否,只是看著一臉關切的她,笑著放下了簾子。

看來,但凡是瞭解他一星半點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那她就更放心了,放心地好好施展手腳來對付他。

……

日子輾轉而過,送到她這個未來的將軍夫人跟前的拜帖也越來越多,她卻毫不猶疑地全部推掉,只是安安心心地待在家中,籌謀著她的大計。

恰好,近些日子北黎不太安分,蕭禾嵩奉旨領了五萬蕭家軍前去北地,以示震懾。

姜夫人又心疼她及笄禮後便要出嫁,也不日日來教她規矩。

沒有人約束她,她樂得清閒自在,人閒事少,便沉下心來,日復一日地琢磨起雕簪子的技藝。

夏去秋來,這日裡,她剛換上新做好的月白色秋衫,坐在鏡前梳著頭髮,她對著鏡子笑了笑,一排潔白的貝齒齊刷刷地露了出來。

她喊了兩聲月嬋,沒聽見有人回她,她剛放下梳子,一轉身便見一個一身黑的大高個站在距她幾步遠處,盯著她。

她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三步兩步走至他跟前,從他手中將那一沓紙抽出來。

當夫子,檢查學生的課業,總是要裝腔作勢一下的。

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他的字是摹著她的字來練的,而她又只會簪花小楷。所以,這身高八九尺的男子也只習得簪花小楷。

好吧,挑不出毛病。

姜念錦輕咬著下唇,偷眼覷著她,將手裡的紙張疊起,又塞回他手裡,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面帶笑意:“明天不必練了。”

他比手勢:為何?

“你進步得太快,我都沒什麼好教你的了。”

她雙手環在胸前,大搖大擺地往外走:“這就叫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

阿巴站在原地,把昨夜點燈寫的課業揉作一團,輕輕捻著剛剛被她髮絲掃過的指節,眸底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