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姐從床頭櫃拿出一條白毛巾,走到病房的洗手間用溫水洗乾淨擰乾水才拿了走出來,站在崔庭威的病床邊用手指捲起一小塊毛巾,細細地幫他一點一點擦拭手背,一邊擦一邊輕聲問劉曉蘭:“那怎樣您才覺得自已不殘忍呢?”
劉曉蘭眼淚就沒幹過,原來精心保養得一條細紋都不見的眼角此刻又紅又腫,她放開崔庭威的手讓萍姐擦,自已往後面凳子上一靠,聲音沙啞地說:“那個女孩子……我也是看著她長大……我痛心她的遭遇,可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我也只是個自私的母親,我剛剛……”
“夫人,”萍姐打斷她的話,“您是多麼善良的人,您沒有做任何傷害她的事,阿威也沒有,只是這個傻小子……”她突然覺得鼻子一酸,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劉曉蘭又“嗚嗚”地哭起來,看到她這個樣子萍姐反而哭不出來了,她將毛巾放下,繞過床位走到劉曉蘭那邊,用手搭著她的肩膀安慰說:“您這樣為她著想,那個孩子也是有福氣的,現在您先暫時放一放,不要去想她,等崔先生聯絡的醫生到了,阿威要在最好的狀態下接受手術,所以您的重心先得放在好好照顧他。”
劉曉蘭點點頭,輕輕舒了口氣,感慨地拍了拍萍姐手:“應該有你陪著我。”
萍姐說:“現在快站起來去洗把臉,我好像幫您裝了面膜來,敷一敷補救一下,別等阿威醒來嚇一跳,三兩天憔悴了那麼多!”
劉曉蘭扯著嘴角笑了笑:“補救什麼呀,我也是五十多的人了,老了不是很正常麼?”話雖如此,她還是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臉,半推半就地順著萍姐的手站起來去洗臉,萍姐笑著看她走過去,背過身來臉上才露出無法掩飾的擔憂,她走回去重新拿起毛巾,輕輕幫崔庭威擦著手背,慈愛地看著崔庭威默默唸叨著:“一定要好起來啊!”
顧盼盼神色麻木地坐在電梯口的凳子上,周圍人來人往,有提著行李滿懷希望帶著家人進來住院的家屬,有小心翼翼扶著親人散步的陪護,有興高采烈滿臉激動等著出院的病人,顧盼盼雙眼空洞地看著他們,她也不知道自已坐在這裡等什麼,從中午坐到半夜,來來往往的人偶爾看她一眼,然後嘆口氣搖搖頭,也許在別人的人生裡,自已只是他們看到過的一個悲傷故事,過目即忘,而自已身處其中才能知道痛有多深。
夜漸漸深了,醫院安靜下來,病痛和傷情都在悄悄休養,只有顧盼盼還坐在這裡,包裡手機一直在響,不屈不撓地直到沒電了自動關機,顧盼盼置若罔聞,靜靜坐在那裡,她其實腦袋裡什麼想法都沒有,只是她不知道自已可以去幹什麼。有急切而雜亂腳步聲從電梯口傳來,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突兀,腳步聲漫無目的地跑向樓層的各個方向,在某個點又突然停下來,然後是一步一頓的沉重的腳步聲,顧盼盼覺得奇怪,自已居然還有心情去聽別人的腳步聲,她豎起耳朵,腳步聲停下來了,在離自已很近的地方,然後有粗重的呼吸聲,應該又是件很急切的事,顧盼盼心想。
有隻手搭在自已的肩膀上,顧盼盼想回頭,坐太久已經僵硬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她聽到自已的骨頭“咔咔”作響。
顧爭滿頭大汗,雙目赤紅,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寬大的凳子險些將她整個人遮住,他努力調整呼吸,放慢腳步一步一實地朝她走去。
顧爭不敢叫喚,怕嚇到她,他輕輕抬起手碰到顧盼盼的肩膀。顧盼盼慢慢地轉過頭來,她臉色青白毫無血色,眼睛高高腫起幾乎看不到眼球,左側額頭有個淤到青黑的包,頭髮雜亂,嘴唇全是翹起的死皮,一條條裂縫中間還看得見血痕,手規規矩矩地搭在膝蓋上,手背瘀黑一塊,混雜著乾透的血漬,異常刺目。
顧爭只覺得自已的心臟像坐過山車極速下降一樣,猛地縮緊,他放慢呼吸,顫抖的聲音輕輕地喊了聲:“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