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止因胃口不怎麼好,只把元宵吃了。
找了個藉口,將青竹支去了竹園陪紅燕,自個兒早早熄了燈,裝作睡了,整個秋園浸在靜謐的黑暗裡。
過了夜,她就十七了,沒了娘在身側,她對即將到來的疼痛滿是畏懼。
為了緩解不安,她努力的回想曾經美好的事情。
有一年春天,與虎子到山林裡打野雞,虎子腳上打滑,掉到了泥濘的山溝裡,一張臉上只露出骨碌碌的眼睛,哇哇的哭著吐泥渣,想到這關止因不由得一笑,那時候雖然窮,但也不失許多快樂的時候。
還有陸明浩,永遠都穿得乾淨清爽,與梨樹村的農戶有些格格不入。
他家門口有一棵好大的梨樹,他總愛在樹下襬一張方桌看書寫字,見到因妹,就要一臉嚴肅的拉她去識字。浩哥握著她的小手在破竹片上學寫名字的時候,她才四歲。一本《三字經》翻得發皺,教她“人不學,不知義”,告訴她要知大義,就得學文。等她稍大一些,就與她講史詩故事,講三國,也講安史之亂,每次她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如果說易菊教給她德之儀,餘無華教導她樂之禮,都是一藝之師,那陸明浩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啟蒙老師,也是她所崇敬的好哥哥。不知道他被三皇子打了以後怎樣了?好長時間不知道他的訊息,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連暗中對他好也不敢。
神思還在雲遊,手上的銀鐲倏然無振自響起來,隨著叮鈴鈴的脆聲,熟悉恐怖的痛感隨之而來。
如百蟻啃噬,細刃割肉,鋒利的刀子不停颳著她全身的骨頭。
關止因蜷縮在床榻上被無休止的痛疼撕扯,只能緊緊環抱自己大口喘著粗氣,頃刻間滿頭的汗就浸溼了枕頭。
一根尖錐狠狠刺入心臟,她突然疼得哀叫一聲:“娘!”
卻再也無人回應。
她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不知是疼,還是又想起了母親。
她快要被體內橫衝直撞的力道扯碎了,實在受不了時,用頭撞擊床側的木壁,厚實的床木發出幾聲悶響,體內的亂流絲毫不妥協,依然翻攪著她的血肉。
她疼得閉緊眼睛,任由淚水從眼角擠出來。耳邊的銀鈴聲越來越急促,“鐺鐺鐺”的刺成一道催命的魔音。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隱約聽到“咔咔”的碎裂聲,沒睜睛,卻在昏暗中看到了混沌的人影。
一隻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就著手指擦拭她的淚珠和汗液。那感覺她太熟悉了,慌亂的伸出手想抓住這份溫柔:“娘?娘!是你嗎?娘,你別走!”
“因兒,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是孃的聲音,千真萬確,這聲音她深深刻在腦中,融到了骨髓裡,不會錯。
“娘,你去哪了?別不要因兒。”關止因覺得自己沒開口,但又確實說了話。
那人影將她摟進入懷裡,關止因立刻覺得身上的疼痛少了幾分,貪婪的靠到身後人的頸窩裡。
“快去禪音山,找苦無渡,他會幫你走好最後一步。”
“苦無渡是誰?什麼最後一步?”
“因兒,還記得娘跟你說過狐狸的故事嗎?娘原是隻狐。只有苦無渡能幫你。”
這聲音虛無縹緲,又近在耳側。關止因忍下不適,想要睜眼看清楚,上下眼瞼就像從來都長在一起,不論她怎麼掙扎也打不開,一切都隔著濃霧,只有那餘下的疼痛感受還是很清楚。
“娘,誰害了你?”
“娘命數已盡,不用糾結,不要復仇,娘只想你快樂的活著!”
那雙溫柔的手戀戀不捨的離開了她的臉。
關止因感到身後一空,卻又死死的靠著東西,沒有倒下去。
她著急的揮動雙臂,大叫:“娘,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