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沈不言的老家在哪兒啊?”

“我也不清楚。既然他不願意提起,我自然不便多問。”

“這麼久了,從來沒聽他提起家裡的任何人,會不會都已經不在了?”

“也許吧。”

沈不言的老家在千里之外,當年他拼盡全力才逃出來,他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沒想到,人心總是易變的。他告誡自己只遠遠看一眼便好,千萬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蹤。

飛機換火車,火車換大巴,大巴換三輪車,最後變成步行。蜿蜒曲折的黃土路永沒有盡頭。八年了,這裡竟像被世界遺忘一般,保留著孤寂與貧窮。

站在村口,他有些後悔。他也許應該轉身就走,與不堪的自己徹底決裂。春風吹來,卻沒有捎來熟悉的柴火味。這裡是如此的安靜,除了偶爾聽見幾聲雞叫和狗吠,再沒有其他聲音。

人呢?人都去哪裡了?

他抬腳向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沒遇見一個人。兩旁的門都上了鎖,鎖上生著鏽,很多院牆已經倒塌,露出的土坯房也如老人臉一般皺皺巴巴。那些屈辱的、傷心的記憶也一併被封鎖,他卻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

小時候用來打水的井也已經荒草叢生,這一切都在告訴他,這裡已經成為時間的墳墓。也許他要見的人已經如這村落一般不復存在。開心嗎?難過嗎?失落嗎?釋然嗎?他分不清。

“二亮?是你嗎?”一瞬間,回憶攜風帶雨撲面而來,他立於其中動彈不得,直到一個巴掌把他扇醒。

“狗孃養的!你還知道回來!”

眼前不是他那常年酗酒的“好父親”是誰?眼前不是那個毆打他的“好父親”是誰?眼前不是那個常把雜種掛在嘴邊的“好父親”是誰?

“小兔崽子,竟敢瞪著你老子!看我不打死你!”

老漢抄起手邊的棍子就衝他腦袋上招呼,可這次他沒再給對方機會。他把練過無數遍的防身術使出來,一個躲閃便讓老漢失了平衡,跌坐在地上。沈不言就那樣居高臨下看著對方,用看狗的眼神看著他,“你老了,手法和力道都差了好多。是酒喝的太多,手抖得拿不穩吧?還是造了太多孽,老天開始懲罰你?”憋在心中的怨恨化為一句句叩問,精準地射向痛苦的來源。

地上的老漢氣得破口大罵,說盡天下最惡毒的話。可沈不言長大了,他站的足夠高,這些早已經不能傷他分毫。他又開始撿起身邊的石頭子扔沈不言,可力道之輕,就如春夜裡的小雨綿軟無力。他就那樣冷冷看著眼前這個張牙舞爪的瘋男人,心裡的舒爽感瘋狂滋長。原來惡人也是會老的,掉了牙的惡狗終歸是沒太大的傷害性。

他不願理睬他,繞著他走進家門。過去的痛苦回憶開始便再次變為鋼針,向他扎來。院裡的這幾棵棗樹是他悲慘童年的見證者。無數次,他還有那個痴傻的母親便被捆在樹下,遭受著父親的謾罵毒打。同是受害者,他卻不同情他的母親。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恨他媽要比恨他爸還多。

傻媽媽給他招來了一生中所有的屈辱。村裡的孩子們一旦和他吵架便會用他母親來羞辱他,說他是傻子的兒子小傻子。街上的老光棍總是用廉價的食物來交換母親的身體,還讓他管他們叫爸爸。在無數個夜晚,他親眼目睹了父親如何欺辱他的母親,而後者除了哭便什麼也做不出。

他有時會想,是不是媽媽沒了,生活便可以正常起來?他便對著天上的月亮許願。再後來,他發現只要自己待在這裡一天,便一天摘不下標籤。逃跑的念頭像是荒野裡的野草,在他腦海裡瘋狂生長。終於,走過無數次的黃土路在十八歲那天帶他去往新世界。

他沒日沒夜地奔跑,生怕那無望的生活再次抓住他的腳踝。為了生存,他什麼都做過。遠離家鄉的日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