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把水一勺勺地澆在茄子苗下,蒼老的聲音裡透著一絲嘲諷:
“如果你們真的打得過,就不會派你跑這麼遠來找我這個糟老頭子了,更不會還留著我這條命。聽說政府軍貪汙腐敗,今年的軍費只能拿出往年的三分之一,你的炮兵也幾個月沒發工資了,上頭還一直想讓你帶著那群散兵遊勇上前線。”
南達的臉上漫上怒氣:“你這老東西,不是說不過問塵事嗎?”
他不理會南達,抬頭看看帕丁,衝他笑道:“這麼多年了,你的槍法還和以前一樣好嗎?”
帕丁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鬢角的白髮。
“是啊,你也是老頭子了。”他笑笑,“當年的那座木房子我給拆了,動工時,發現裡頭還有一杆你曾經用過的狙擊槍呢,鏽跡斑斑了。你還記得嗎,當年我拿著他指著你。”
帕丁點點頭。
“那天,那槍裡其實沒有子彈,都讓她卸掉了,你不知道吧,她放你走,其實是在救我。”
又衝帕丁說:“當年,你們在那房子裡落腳,你還吃過她做的飯是不是?連我都沒有這福氣。”他露出嫉妒的神色。
南達嗤笑道:“沒想到,你們倆才是真正的故人。”
“閉嘴,你個騙子。”刑天看向他,“她為了放走你不惜得罪我,得罪坤爸,你卻連真名都不敢告訴她。”
說著又轉頭看向帕丁:“三十七年前,你不知道她的槍法有多精湛,快速移動的船,對她來說簡直像靜態靶一樣。從前她一直說,你是她看過最厲害的狙擊手,可我覺得,你要是看了她當年狙擊的場景,一定會甘拜下風。”
帕丁喉頭微動,路過他們二人,朝佛堂走去,點了香,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
菩薩前的香案上擺放著一個相框,裡頭有一張邊緣被燒焦的照片,是一個笑容明媚的少女,站在香樟樹前,戴著黑色的鴨舌帽,滿臉的青春活力。
帕丁在那相框鏡面的反光裡,看到了滿面風霜的自己,當年,她給了自己十幾萬美金,讓他離開重新生活,他把這些錢給了弟媳,讓她養育年幼的侄子。後來,他又遇到了同樣離開克欽的南達,兩個人便一起加入了緬甸政府軍。
他摘下帽子,衝她微笑了一下,隔了三十七年的悠長歲月,他也終於有勇氣在心底對她說:當年,我對你動過心。
然後轉身走了出去,衝南達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回去吧,沒必要再談下去了。
南達瞪了帕丁一眼,又走過去一腳踢翻了刑天腳邊的水桶,“珍惜你這條老命吧,撣邦軍一倒,你的日子就到頭了。”
刑天衝著南達的背影笑了笑:“還得活到它倒的那天,那可真夠難熬的。”
帕丁扶起水桶,看了他一眼,隨即也走出了竹籬。
刑天慢慢彎下腰,挽起被弄溼的褲腳,繼續幹著活,一直到天黑,才洗乾淨手腳,進了寺廟裡。
暮色四合,山林間不時響起飛鳥還巢的啼鳴,佇立在山腳下的佛寺顯得格外孤寂。
他的晚飯是一晚豆子飯,配合著一碗炒豆角,沒有飯桌,他便直接把飯菜擱在地上,皺巴巴的手端著飯碗,坐在香案前的蒲團上吃著。
“今天見到兩個熟人,你也看到了吧。”他夾了一筷子豆角,衝著香案上的照片說道。
“查猜脾氣變得真臭,”他扒了一口飯,“以前在寨子裡的時候,多老實的一個小孩啊,現在也變成一個臭老頭了。”
“帕丁對我倒比從前要和氣,他也老了,兩邊頭髮都白了。”
豆子飯有點噎,他就著壺嘴喝了一口水,順過這口氣,笑道:“你說你以前吃飯那麼猛,大口大口往嘴裡塞,是怎麼不會被噎的。”
“敏查前幾天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