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已經能拄著柺杖滿屋子走了,他以為很快又可以看見阿璃,可是連著幾天,都不見她的蹤影,後來實在忍不住才問阿瑤,阿瑤說出實情:“她自從那天去銀杏林吹了風,又連著幾日氣溫驟降,風雨加交,又病倒了,阿耶下了嚴令,不准她跨出房門一步。”

“她的身子竟弱到這般地步了嗎。”墨白一臉擔憂和自責:“都怪我。”

“不,不怪你。”阿瑤有些後悔不該同他講這個,安慰道:“她的身子本就弱,那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病根,根除不了,這十幾年來我阿耶窮盡了所有的法子也沒辦法。她是我們家的重點保護物件,所以不是我們故意要拘著她,實在是怕萬一有個閃失。”

墨白點點頭,沉默了,現在說再多動聽的話也顯得蒼白無力。

楚家的生活又基本恢復了正常,楚長風早出晚歸不見人影,雲熙則趁機溜出門與夥伴們一起遊樂打獵,阿瑤也在閒暇之餘去複診了,墨白微微鬆了口氣。

這天,陰沉的天空終於綻放出一絲晴朗,百無聊賴的墨白又來到百草園中,只見滿園花草零落不堪,樹上似錦黃葉稀稀疏疏,地上枯枝敗葉隨風捲起,滿目蕭條凋零,他正嘆息著,卻見不遠處的角落裡阿璃正在清理那些枯枝敗葉,瞬間陰冷的心中像是灑進了一束光,“阿璃。”

阿璃回頭,面前一襲青袍迎風而立,面容俊朗,雙眸深邃,笑意淡淡,叢容閒適。

“墨白哥哥。”阿璃停下來。

“聽說你又病了。”

“你身體要不要緊?”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墨白走到她跟前,只聽她說:“對不起,墨白哥哥,上次不該拉著你說那久的話,阿耶說你還不能走那麼遠的。現在要不要緊?”

“我已經沒事了。”墨白攤開雙手:“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前幾日我才聽阿瑤說起你為我找胡蔓藤的事,阿璃,謝謝你。”

“沒有啦,”阿璃有點不好意思:“過去的事咱們就別提了。”

“好。”墨白掃了一眼園中的殘花敗葉,嘆道:“良辰美景果然稍瞬即逝,才不過幾日這園子就這般凋零敗落了。”

阿璃放鬆了些,笑道:“春去秋來,年年如此,墨白哥哥,你也不必為此傷懷啊。”

“你倒是看得開。這園中一草一木皆是你親手栽種,今日零落如此,你難道不傷心難過嗎。”

“難過歸難過,但也無可奈何,這就是它們的宿命。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阿璃隨手拾起一枝被風吹斷的黃菊,又道:“世人都喜春花秋月之良辰美景,確實,春花爭奇鬥豔、浩浩燦若錦霞,怎能不惹人愛,但不是所有花都能開在春天,有些花,比如夏之荷偏要開於酷暑淤泥,冬之梅偏要綻在嚴寒冰雪,因為, 它們沒有選擇。就比如這黃菊,在這秋末初冬嚴霜之際開放,前幾日還是那樣嬌妍奪目,轉眼就零落成泥,這便是她的宿命,不過,我想它必然欣喜於自己的生命來過這世上,看過這繁華世景;必然在這園中展露過她的芳華風姿,雖然短暫;也必然與風雨博鬥過,雖然最終歸於塵土。人與花一樣,皆有天命,天命不可違,我們只能將這有限的生命努力過得充盈精彩,才不負此生。”

墨白心下一震,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這個纖弱的身體,這是在說花還是在說人,是說這朵殘敗的黃菊還是在說病弱的自己,小小年紀,病疾纏身,沒有悲秋,不見憂懼,只有對看透生命本質之後的豁達與執著。

他哪裡知道,阿璃活到今年十三歲,幾乎算是九死一生,每次從死門關逃回來都是拼了命的,所以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對生命的珍惜與敬畏。

墨白笑道:“說得不錯,那生命既要充盈精彩,就少了豐富的經歷,你有沒有想過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