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長安城的雪下得真大,他著急回家,便打算直接穿過西南邊那片已被白雪履蓋的樹林便可直達郊外,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林子深處走去,在雪光的映照下,他忽然發現前邊有一婦人蹲坐在雪地上,正慌忙的掘土挖坑。他心下一緊,這麼冷的天,又是這個時候了,她在做什麼呢?好奇心驅使著他加快了腳步,踩在雪地上“咔吱、咔吱”的聲響驚動了婦人,她嚇得趕緊站起來,壯著膽子大喝一聲:“什麼人?”
“你是誰,在幹什麼?”楚長風中氣十足的朝她大聲反問道,腳步越來越快。
她沒有回答,只是飛快的將身邊的一個竹籃往坑中一放,隨手掃了一把雪,撒腿就跑了。
頃刻之間,楚長風已來到此處,他看了看地上的情形,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追過去。然後彎腰將竹藍取出來,拂去上面的雪屑,赫然看到一個青綠色的包裹下一個面色烏紫、雙目緊閉的嬰兒。
他趕緊抱起來嬰兒,先是探了探鼻息,氣息全無,然後又摸到嬰兒的小手把了把脈,雖然他非常仔細,但是,他再次失望了。
正準備放棄時,只見空中一片指甲蓋大小的雪花輕輕揚揚落到了嬰兒的額頭正中,似有靈光一閃,六瓣梅狀的雪花瞬間沒入她的額間不見。“咦。”楚長風使勁眨了眨眼,怕自己看花了眼,但此時他的指間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弱顫動,他來不及多想,立刻全神貫注起來。
不一會兒,他便從醫箱中取出最小的一枚銀針,朝嬰兒腦門百會穴扎去,他輕輕轉動銀針,手法嫻熟,力道適中,終於,嬰兒的頭微微抖動了一下,他長長舒了口氣,再次取出一枚銀針扎向人中,隨即嬰兒終於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哭聲。
他收回銀針,把嬰兒抱在懷裡,然後從隨身攜帶的羊皮囊中倒出已經快要見底的所有羊奶浸透紗布,捏開嬰兒的小嘴,輕輕擠出一滴,嬰兒吞嚥了一下,似乎意猶未盡,他趕緊擠出第二滴、第三滴,直到紗布再也擠不出一滴奶。
不久嬰兒自顧睡去,他再次探脈,脈息雖然微弱,但卻清晰可辨。時下人們重男輕女,遺棄女嬰是最平常不過的事,他沒多想,只是憂心她如今邪寒入體,只怕已傷了根本。隨後他收拾好東西,抱起女嬰迅速離去。
天明時分,他終於走出了那片林子,此時雪已經停了,放眼望去,四野蒼茫、天地玄清,偌大一個潔白而又寂靜的琉璃世界只他一人懷抱著這個嬰兒踽踽前行。突然嬰兒醒了,雪白的肌膚如一塊冰清玉潔的琉璃,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望著他不哭也不鬧,楚長風低頭逗弄她:“小囡囡,你真乖呀,爭口氣,等捱過這個雪天就好了。”
一個月後,女嬰滿月了,楚長風給她取名楚昭璃。
又過了幾個月,楚長風沒料到昭璃的身體比他預想中的還要糟糕得多,寒氣已浸入她的五臟六腑,身體弱到幾乎藥石無醫。雖然他使出渾身解數撿回她一條命,然而這條命卻如風中之燭隨時就可能無聲無息的中斷。
絕望之中,楚長風只好死馬當活馬醫,精心配製了幾種針對她體質的草藥,曬乾碾成粉末,加入她每日喝的米粥裡,心裡想著能活一日是一日。
誰知一日三餐素米粥,日復一日,小女孩的身子慢慢恢復了生機,只是底子到底虛弱,只要稍有勞累,或情緒激動便會暈倒,又兼體內寒氣未能根除,一到冬天便很容易受寒,咳嗽不止,更兼高燒不退,好幾次都差點這樣去了,但楚長風每次都拼盡全力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隨著年歲的增長,楚長風不停地變換增補著素米粥的配方,現已達十餘種配料,就這樣堅持了五年,但還有多少個五年他心裡真沒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