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你要是實在回想不起來的話，不用強迫自己。”尹隱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有情感色彩。
遲旭微微點頭，無心在乎尹隱的語調，自顧自看向窗外。窗外是個好天氣，堆積的雲像待打磨的漢白玉，遲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直視天空——大概是想到雲中會落下雨，雨點會不加選擇地吞噬世界，一滴一滴打在趙向榮的屍體上，打在遲旭自以為遠離夢魘的心境上。
輕飄飄的雲壓得遲旭不得脫身。良久，他輕輕抬眸，卻不直視尹隱：“我的證詞很重要嗎？……我是說，假如我回答得不夠詳盡的話，將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嗎？”
“影響會很大。”尹隱肯定道，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遲旭那隻不情不願從口袋中移出的右手攥住衣角，光下可以清晰看到他的睫毛投下的濃厚陰影，陰影隨著睫毛的顫動搖晃。
“遲旭，你應該不希望你的猶豫給你在乎的人帶來影響吧？”見遲旭不語，尹隱意味深長地追加道，“網路上這個案子轟動成什麼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吧？”
“……嗯，我知道。”
“前幾天我見到了那個女孩……她似乎很在意你。”
遲旭沉默。
“一日得不到真相，她被波及的可能性就會隨之增大。”
“……好，我知道了。”遲旭輕聲應答。
“說吧，沒事的。”尹隱看著他。
“我的觀點仍然是犯罪者陳江景，這點不會變。但是有很多關於那天的，要補充的細節。”他的右手又放回口袋中，彷彿裡面有什麼獨一無二的至寶。
“你說，我們都聽著。”尹隱竭力隱藏話語中的滿意，像老師鼓勵算出一道加法的學生，卻又不希望他太過驕傲。
“我……”他猶豫了一下，“我不太擅長講述，你來提問，我來回答，可以嗎？”
“可以。車撞上一個人的時候，下雨了嗎？當時的場景是怎麼樣的？”
“下雨了，不過相對一開始，小了很多。”
“繼續。”
“感覺世界都模糊了，不過仍然能看到一個身影，穿著黃色的外套，撐著綠色的傘，我的第一反應是色彩很豔麗……即使隔得很遠，都能一眼注意到，因為穿著本身就像警示燈一樣。陳江景開車很快，但假設注意到的第一眼就停車，時間還是很充足的……但是他沒有，我就提醒他，前面有人……結果他根本沒聽我的。”
“雨傘？”
“是的。撐著雨傘。”
“所以說，依你看來，陳江景存在故意殺人的嫌疑？”
“我想……我想是的吧。”
“你能完整地說說當天的經歷嗎？”
“……好，可以。”遲旭長嘆一口氣，“我要去見一個人，請求陳江景載我一程，他同意了。我隨他一同待在他位於郊區的房子裡，往市區的方向前進。”他輕輕看了一眼尹隱，目光輕得像一寸掉落的月光，發覺對方似乎想要聽更多，於是頭愈加低下去，連同聲音一同扯到谷底，“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郊區的路又不大好走，我們都同意到市區以後找個地方坐下來補充一下體力。先去加油站加了油，再去找了個燒烤攤吃東西。等一切完成以後，雨已經小了很多，大概就是毛毛雨的程度，然後……我剛剛已經講過了。”他將左手也放到口袋裡。
“還有什麼重要的環節嗎？”
“重要的？沒有了。”遲旭回覆，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雲，方才的雲已經飄走了，現在停留的有棉花一樣的色澤——彷彿需要漢白玉作園林的富貴人家，淪落成需為一件棉衣精打細算的寒門。遲旭覺得這樣也好。
“與案子有關的細節呢？”
突然被提問，正在開小差的遲旭顫了一下：“好像沒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