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風花拂柳走過來,袖上殘餘夏的綠意。收到錄取通知書在夏天,然而遲旭真正意識反應過來,大概在九月。走進校門,像走進秋的衣袖裡。遲旭對九月沒什麼看法,介於喜歡和討厭之間。

他一向有在陌生地點熟悉環境的習慣,然而目光堪堪射出去,發覺教室門口正有大片大片的人湧入,像雨水被雲層擋住,努力地尋找出口;於是目光又縮回面前新發的書上:數學,語文,英語,種種科目皆濃縮為一本書,彼此倚著,彷彿那是世界上僅有的依靠。數學書被疊在最下面,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位置——數學和遲旭,大概彼此都看不對眼。

原想坐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不料那裡早被人佔了,於是遲旭退而求其次坐了第二列。右邊的女生痴痴看著窗外,桌上攤著本書,遲旭認出那是《東方快車謀殺案》。我也看過,遲旭暗暗想,目光與天空交匯,倒映出一片茫茫的白色,彷彿那是自下而上落的大雪。

虛無的棕色像雪地上枯朽的紙條,卻有著水洗過一樣的清澈,遲旭在瞳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彷彿自己也是虛無的一部分。用了一秒墮入虛無,用了一千年掙脫。然而遲旭回過神來時,四周依舊人聲鼎沸,路過的人沒有化作枯骨,也許只是一樣的人在原地踏步了一千年。

遲旭糾結於一千年的記憶是否自上一秒產生。一個不太可能會有答案的問題。決心整理整理書,然後放進書包裡,也不過是為了擺脫思考帶來的睏倦。他在書包的夾層發現一張紙條:

我們旭旭都上高中了,想起來真是一件太神奇的事了。希望你能在高中學習到更多知識,結交更多朋友。如果覺得知識太難學不懂先別放棄,如果這是靠努力也學不好的,那就千萬千萬別勉強自己,注意身體要緊。給你寫了一張紙條,作為驚喜。另一個夾層有個紅包,缺什麼東西可以自己買。

二中離家近,所以你如果住宿不習慣,提出走讀就好了,不要不好意思,反正也不是什麼難事。

倘若遇到衝突,如果自己沒錯,即使規矩說你有錯,也不當認錯。

遲旭找到將紙條整整齊齊地摺好放入文具盒,接著找到了錢的位置所在——包裝裡亦夾著一張紙條:買一送一,再來一張,想不到吧。遲旭笑了笑,最後,在放水杯的位置又發現了一張:最後的驚喜(不過萬一你不按照我想的順序發現驚喜怎麼辦?)

將三者收好,像是把星星放到正確的位置——不過,怎麼樣是“正確的位置呢”?回答這個問題似乎得解決什麼是“正確”,遲旭覺得思考這個問題會讓自己陷入虛無的死局。

人聲漸漸消下來,像返老還童的宇宙。老師走上講臺,像黑夜裡出現流星。是白天,遲旭想著宇宙的事,彷彿進入悠長的夜——不過,誰說宇宙裡是黑夜?白天之所以是白天,因為有太陽照亮,宇宙裡有很多能發光的物體……那麼假如脫離了所在星球的限制,怎麼區分白天或者黑夜?

接踵而至的流星在宇宙中只是不足為奇的常客,遲旭沒認真聽。他在新發的練習簿上面寫下這個問題,隨後嘗試著坐得端端正正,偽裝成最聽話的那個學生。不同的老師走上講臺,像不同方位來的流星,課代表的名字遲旭一個也不熟悉;有一個是初中同學,遲旭沒什麼感覺,就像是看到與故人同名同姓的過客。

要收本子,好煩。遲旭聽見一聲輕輕的感嘆,不像是抱怨,像是陳述事實。

“怎麼了嗎,文清衡?”遲旭意識到站在講臺上的已經是數學老師了。

“……老師,能換人嗎?”聲音很輕。

“換成一百二十分裡面考九十八分的那位同學?”老師笑著說,不過遲旭不想笑——因為他就是九十八分的那位同學。

對話沒了下文。至於遲旭與那位不想收本子的同學熟識,得從地理課的一場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