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瀟昂首挺胸端坐石凳,微微點頭回應。

“你有什麼想問的麼?”老者端起茶杯,輕吹兩口升騰的熱氣。

“沒有。”沈瀟回答他。

“你應該有。”老者立刻接話,不急不緩,語氣仍舊很平靜,但透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冰冷。

木廊下彈琴的女子十指快速撥弄,琴音變得緊湊急促。

沈瀟皺了皺粗黑的劍眉,體內的內息自行流轉,略有些急躁的心靈,快速平復下來。

“前輩想讓我問什麼?”沈瀟說道。

老者目光注視杯中漸濃的茶水,忽地抬眼看向沈瀟,凝視幾息,老者緩緩說道:“問我為何懈怠縱容,問那些弟子為何如此膽大妄為,問法度何在,問天理何在?”

“何謂法度?”沈瀟淡笑。

“權為法,武為度,站在高處的人,才有資格談法度!武力讓人走得更遠站得更高,權力讓武力變得更強,二者相輔相成。”老者說完,抿一口茶水。

“何為天理?”沈瀟說道。

“這就要你自已去走去看了,天理便是天道,每個人心中的看法都不同,諸子百家先賢無數,無不是各談其論,下可治世安民,上可亂神立道。”

“天道至公無私,亦無情,萬物眾生,皆是芻狗罷了!”

老者說完這句話,不由得發自內心地自嘲一笑。

沈瀟聽得犯迷糊,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更糊塗了。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老者杯中茶水見底,輕輕敲了敲杯子。

沈瀟起身提壺給茶水滿上。

“上腐下貪,各行其道,放眼七國這便是現狀。沈瀟,你能活到現在,不是你運氣好,而是趙家的人還沒死絕,看事情的目光,不可浮於表面,你若想活得更好更長久,便少管閒事,多展現你的價值。”

老者繼續飲茶,作閒聊狀。

“看見了,也不管麼?”沈瀟皺了皺眉。

“你能管到多寬,管到何時?”老者掃一眼沈瀟,“凡俗百姓供養武夫,武夫護衛王侯,王侯奉迎天子,天子統御八荒九州,朝堂之上,江湖之下,本就是弱肉強食,何來什麼恃強凌弱。”

“不能獨善其身,那便和光同塵,對你而言,沒什麼壞處。”

“受教了。”

酒逢知已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沒什麼可聊的了。

沈瀟咧嘴笑了笑,起身走出涼亭。

木廊下的琴音戛然而止,撫琴的女子抬頭眺望那走向樹林的少年,一襲素白簡潔的衣袍,乾乾淨淨。

“阿爺,他生氣了麼?”女子摟著古琴詢問。

“大抵是吧!”老者繼續品茶,也不知想到什麼,乾瘦平靜的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涼風裡帶著寒意,拂動衣袍獵獵作響。

沈瀟伸了伸懶腰走出林子,忽然感覺很輕鬆,剛剛那亭子裡坐著,總有一種莫名的壓抑,讓人不能自如,周身氣機都下意識收緊。

這老頭,不簡單。

但他這種龜縮苟且的性格,沈瀟不喜歡。

行俠仗義非我所願,除暴安良不過興之所至,看見了,能管的,卻不管,那也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