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安選擇沉默。

上官辛夷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了麼?”

顧懷安並沒有聽上官辛夷說什麼。

如果沒有發生露華谷那件事,此刻的他便還是那個一心只求上進的小官長,他也許會無比敬畏、甚至不敢直視這位大將軍。

但發生了那件事之後,他解脫了,也不再在乎那大將軍說什麼了。

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老爹老孃的身影,他鼻子一酸,心想:

爹、娘,恕孩子不孝,孩子得先走一步了,謝謝你們把我養育成人,來世我再給你們盡孝!

事實上,就在一炷香之前,顧懷安被大將軍帳中埋伏的特攻營高手打昏時,大將軍手下曾進言直接殺之,上官辛夷並未採納。

他原本還對眼前這個小小官長懷有一絲希望。

所以才叫停了準備出征的二十萬部隊,隻身一人飛躍幾百裡,把顧懷安置於摩訶北境最高峰章嘉峰之上。

想著面臨此絕境顧懷安總會開口,那樣他至少可以考慮,饒他不死。

可此刻,他做了這麼多,甚至對這麼個小人物還開了口。

對面卻像個啞巴一樣,不僅閉口不言,甚至眼中沒有恐懼,這副冥頑不化的樣子已深深傷害了他極高的自尊。

他憤恨地說道:“區區螻蟻,萬死不足惜!”

像顧懷安這樣連仙人門檻都沒摸到的凡人,在他眼中自然與螻蟻無異,以往他甚至都不屑於親手殺之。

可現如今,眼前這個小子已深深激怒了他。

他本想一掌將其拍成齏粉,但他知道這一掌下去,就如同凡人一掌拍死蚊子一般,反而會髒了自已的手。

於是他隔空揮出一掌,靈力瞬間奔湧而出,竟將顧懷安直接從崖頂轟飛、徑直向下墜去。

顧懷安沒有絲毫掙扎的機會,只有像塊石頭一樣急速下落。

他向下看去,山間的雲霧模糊成了道道白光,萬千石峰像鬼怪的手向他抓來,無數樹木像數不清的針向他扎來。

他不禁閉上了眼睛。

在他眼前,十八載光陰像跑馬片一樣閃現,許多他許久不再想起、以為自已早已忘掉的畫面,此刻無比清晰地展現:

他看到了抱著大黃蹣跚學步的自已,看到了老爹老孃年輕時溫暖燦爛的笑容,看到了弟弟剛出生的哭嚎樣子……

看到了夏天村外小河上飛過的上百隻蜻蜓,看到了冬天自已和弟弟在家中院子裡用雪堆起的城堡,看到了林雪寧獨自鑽進雪堡烤紅薯結果把雪堡搞塌給自已埋在裡面的樣子……

他看到了偷偷翻牆替父從軍那天的朝陽,看到了方川柏為同隊兄弟打抱不平的樣子,看到了祖耀跟大家學划拳的樣子,看到了自已初學大刀時被教頭打得鼻青臉腫的樣子……

他看到了摩訶國數不清的平民在國破家亡之際痛苦的哭嚎,看到了大晟國數不清的平民明知不敵卻拼死相搏的怒吼,看到了花剌國數不清的平民淪為奴隸之時眼眸中的絕望……

他看到了靈霜在夢中告別時的粲然一笑,看到了綺裡星惟潔白臉龐上泛起的紅暈……

人生是一場體驗,對他來說,這場體驗雖不圓滿,但已知足……

墜落,不停的墜落……

“砰!”

章嘉峰下單林地傳出一聲悶響。

顧懷安眼前的畫面戛然而止……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