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妻子一同賞花。我尋思這事兒似乎不便在人前說,於是差人將她請到僻靜處。

她見我不在書房學習,細眉微蹙。我在她發火前遞上那張紙,道明緣由:“爹讓我來的。”

她展開掃了一眼,眉目舒展,笑意如水中映月浮上臉頰。當即命女使取來紙筆,略微沉吟,也作一首絕句。而後雙手拈起放在唇邊輕輕吹著,待墨跡乾透,才小心折好遞給我。

“快去吧。”她摸了摸我的頭,順便將一縷碎髮別在耳後。

好傢伙,感情這時候就有槍手了啊。我腹誹,卻也一刻不敢停地往正廳奔去。

到時茶具已被撤下,那兩人又開始鑑香。桌案上擺著琳琅滿目的香料,他們一邊聞還一邊在紙上寫著什麼。

不過這明顯是我父親的緩兵之計,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我躲在屏風後,他用餘光瞟到我,不動聲色地挪步過來,接過我偷偷遞上的紙,又回到先前的位置坐定。

只見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展開,只瞄一眼,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揉成一團塞入袖中。

緊接著,他看似認真品香,實則醞釀說辭。醞釀得差不多了,就從榻上起身,朝那男子朗聲道:“晚輩上京途中經豐州,見衰草連天,烽堠林立。忽憶漢時明妃,‘一身歸朔漠,萬里靖兵戎’。今有拙作一首,與文叔兄共賞。”

完全就是套用了別人的臺詞模版啊!

那男子卻給足了面子,正襟危坐,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若夫賢弟,請。”

然後,我聽見他大聲朗誦出母親作的詩。

“拂雲連天草,單于幾度登。

蛾眉空遺冢,猶聞斷腸聲。”

信念感極強,跟我上學時抄範文被抓包還嘴硬的模樣如出一轍。我不禁捂住嘴偷笑,正巧身旁也傳來“撲哧”一聲輕笑。

一轉頭,身側不知何時多出一女子,也正透過屏風的空隙窺視屋內光景。

看打扮想必她就是那男子的女兒。十四五歲的年紀,正貼合曹植筆下的“芙蓉出綠波,青松映海棠”二句。

我雖對拾人牙慧的行為很不齒,但是畢竟是我父親。出於對一家人的顏面的維護,對那女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心領神會地點頭,轉而問道:“你身子好些了嗎?”

我愣住,一時想不起我們何時何地見過,於是悄聲道:“你是誰?”

“我叫李清照。”她也悄聲回答,又指著屋內男子道:“那是我父親。”

“哦,李…...”

啊?等等,李清照?是語文課本中那個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

我嘴一下張老大,眼珠子也驚得差點掉出來。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但見她繼續說道:“你不記得了嗎?我們見過,就在幾日前。”

*「擊鼓吹竿七百年,臨淄城聞尚依然。如今只有耕耘者,曾得當時九府錢。」為李格非所作《過臨淄》

*文中【代筆賦詩】之事借鑑自[美] 艾朗諾《才女之累》中提及的一則故事。

「…...林大人喜歡在席間與幕府唱和,由他首唱,並讓屬下在幾個時辰內寫出和作。徐妻能詩,每當徐氏被要求寫詩時,丈夫就私下把原詩寄回家,請妻子代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