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風帶著寒氣,廊下白梅還未落盡,青梅就迫不及待開了滿枝,空氣中盡是冷幽花香。

我看著面前堆滿的《家範》《女誡》《列女傳》,嘆了口氣。這是每日必讀,不僅要讀,還要動手抄寫,以保銘記於心。

北邊廂房中隱隱傳來推杯換盞之聲,父親燕居時,愛邀同僚一起做些吟詠賦詩、焚香品茗的風雅之事。

“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

我揉了揉痠痛的手腕,書房外有一紮著垂楊雙髻的女孩,現在正百無聊賴地盯著地面,時不時將列隊前進的螞蟻踢散。

我朝她遞了個眼神,她噔噔小跑過來。

“春琴,有吃的嗎?”

“姑娘想用蜜餞還是點心?”

“我那日看見窖裡有冰塊,還有漬好的青梅。你幫我做碗酸梅冰沙吧。”

“可是,今早才下過雨,眼下正涼著呢。”她望著我,大大的眼睛裡滿是疑惑。

“就是要這種天氣吃冰才爽!”我見她半天沒反應,又輕推了她一把,“把冰塊搗碎,澆上漬梅子。梅子要多放,要五,不,十顆。”

“哦。”

她懵懵懂懂地點頭跑開,我又開始抄起書來。《婦行》篇很快抄完,之後是《專心》篇,首句是……

“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行違神祇,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

看標題還以為是教人專心讀書哩。

過了一刻鐘春琴還未回來,我懷疑她摸魚去了,於是從房間溜了出去,準備自已去廚房找點吃的。

數日前我落水發燒,身子還沒好全,因此整日待在房中養著。但還是忍不住好奇,躡手躡腳走近正廳,躲在門口往裡窺視。

宴會的規模並不大,除了父親,還有一稍年長的男子。兩人皆著白衣黑裙,戴蓮花玉冠,盤腿坐於榻上,露出腳上的白襪皂履。

父親對此人似乎很是尊敬,不僅奉為上賓,還搬出整套黑色茶具,親自燒水點茶。

男子飲盡茶水,將那黑中帶銀點花紋的茶盞捏在手中細細端詳,忽而笑問:“可是雨點釉?”

父親點頭:“乃一位臨淄故友所贈。”

“數年前我順淄水南下,途徑臨淄。一路古冢巍然,猶可見齊國舊貌。”那人閉目陷入回憶,片刻後睜眼,雙目神光湛湛。他起身在屋內踱步,出口便成絕句一首。

“擊鼓吹竿七百年,臨淄城聞尚依然。

如今只有耕耘者,曾得當時九府錢。”

他一壁念,父親一壁用紙筆記錄。尾音未落,父親就撫膺起身讚道:“一氣流貫,渾然天成!”

那男子回身朝他微微一揖,而後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桌面白紙上。

我瞬間懂了他的眼神,吟詠一向是有來有回才意趣無窮。父親當然也懂此暗示,只是裝作沒看見。只見他不動聲色轉移話題,又借更衣之由暫時離席。

他朝我的藏身處走來,我正想離開,可是突然腳底刺痛,行動受阻,一時躲閃不及,被逮了個正著。

“媛媛,媛媛。”他見我出現在此,無分毫慍怒,反倒喜出望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我跟前,將方才男子作的詩塞在我手裡,壓低嗓音道:“快去。”

“?”我不知他所言為何,一頭霧水呆立原地。

他見我不動,復又輕聲催促道:“快去,找你娘。”同時頗有些心虛地回頭朝屋內張望。

我仍舊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依言跑開。這會兒我娘應該在園中,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