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起,直到元月,我都處於心神不寧之中,甚至不知道是怎麼稀裡糊塗跨了年的。

如公仲為所想的私奔是萬萬不可,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將此事告知甄漱竹的父母最為穩妥。一來哪兒有父母忍心看兒女受苦,甄家雖然比不上蔡家,但養個女兒肯定是沒問題。二來,此時還未像明清那般嚴苛,和離再嫁之人也不在少數。

一般來說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兒會回門小住,只要尋個時機告知,事情便能迎刃而解。甄漱竹並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從她在詩詞中表達不滿就能看出。可不知怎的,我還是放心不下,總覺得要親自見她一面才能安心。

正月初一是年節,從初一開始接連三天,開封府開放關撲,馬行街、潘樓街、州東宋門、州西梁門外踴路街、州北封丘門外及州南一帶,都搭了綵棚,販賣各種小玩意兒。

富貴人家的女眷們也會出門遊玩,儘管母親眼裡我還是一碰就碎,但耐不住苦苦哀求,在大年初四,天氣稍微暖一點的白日,帶我去了甄家所在的舊曹門街。

我假意低頭在小攤上挑挑揀揀,眼睛一直四處瞟。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看見甄漱竹的母親,帶著兩個女使,正在綵棚下采買物什。

母親也看見了她,當即拉著我去社交。一番寒暄後,我狀似無意地問:“甄姐姐呢?怎麼不見她?”

“她在家呢。一入冬就犯懶,躲著不肯見人。”她笑答,神色全無異狀。

“想來上次見她還是重陽,一晃都一年都過了。”我假意嘆息。

她果然中計:“家中紅梅正開,小娘子不如一同前往觀賞。”

“好啊,好啊!”我作出歡欣的樣子,全然不顧母親在一旁拼命給我使眼色。

“媛媛,今兒是小年朝,一大家子都在,實在不便叨擾。”她湊在我耳邊小聲道。

我置若罔聞,只蹦蹦跳跳地跟在甄母身旁。她似乎也是真心歡迎,囑咐那兩女使去買零食香飲,自已則牽著我的手往家走去。

好多人啊!

母親所言不虛,古人注重年節,尤其是有五天假期的小年朝。平日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歡聚一堂,親親熱熱地過完這幾天。

社恐犯了,但還好年紀小,穿得又喜慶,跟吉祥物一般。一路走過,不相熟的人投以或好奇或友善的目光,有沒有誰真來計較我出自哪家。

甄母指了指十來步開外的一處暖閣,笑道:“快去吧,她就在裡面。”

說罷轉身要走,被我一把拉住手腕。

人群熙熙,或賞花或交談,並沒有人注意這點動靜。但我還是壓低音量,湊近她耳邊道:“她過得不開心。”

“你說什麼?”她似乎沒聽清。

“甄姐姐過的不開心,那人對她不好。”我加重語氣。

她眉頭一顫,旋即神色如常,拍拍我的頭:“女兒家都是這麼過來的。離了爹孃是會不習慣,只要過一段時日便好了。”又笑,“若是稍有不如意便哭鬧撒嬌,將來如何管理家宅?媛媛還小,等你長大些就懂了。”

想好的說辭盡數哽在喉頭,我懨懨地鬆開手,向著那房間走去。

敲了幾次門,又等了好一會兒,沒有人開門。我將耳朵貼在門上,屋內靜悄悄的,似乎並沒有人在。

我順著遊廊,漫無目的地晃盪到園中。園中心是一處人造湖泊,裝點著幾塊形狀各異的太湖石,是尋常的山水園林。湖邊栽種著紅梅,斑斑落紅飄在結著薄冰的湖面上,宛如丹青手無意落下的一筆。

沉寂的湖面映出一個身影,長髮隨意挽起,衣著也隨意,只在外面裹了一層裘袍。她怔怔地望著水中倒影,直到我走近她身邊,才恍然回頭。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我直截了當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