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應該是幸運的,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雖然成天把“死”掛在嘴邊,卻從未經歷過親人離世或親眼目睹死亡。正如“未知生,焉知死”和“向死而生”皆不約而同迴避了死亡,死對我來說也只是個模糊的概念。

人生首次接近死亡是在上元節,彼時我正往御街方向龜速行進。從幾日前開封府就已經開始在皇宮前搭建山棚,山棚的立木正對著宣德門樓。

本是和書院的女孩兒們一同出門的,可被人流一衝,另外三人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也懶得去尋,索性隨著人潮行進的方向,一邊走,一邊欣賞兩道風景。

商人們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絕佳的賺錢機會,綵棚之下,售賣冠梳、珠翠、頭面、衣著、花朵、領抹、靴鞋、玩好的小攤鱗次櫛比。御街兩側的長廊下,是五花八門的表演,不僅有擊丸、蹴踘、踏索、上竿的,還能看到很多知名藝人的絕活。

比如身形柔軟的趙野人,能將身子倒過來吃冷淘。還有小健兒表演口吐五色水和旋燒泥丸子。最刺激的當屬張九哥,他竟將一把兩指寬,磨得鋥亮的鐵劍吞得只剩個柄。饒是知道那劍柄上必定有機關,但還是忍不住捂住喉嚨,彷彿自已也在吞劍。

正看得興起,突然出現的一張臉阻隔了我的視線。我下意識皺眉,但當看清來人的面容時,嘴角卻又忍不住上翹。

“貞媛妹妹,你怎麼了,可是身體有恙?”

大約是我糾結的面部表情和掐住自已脖子的模樣有些嚇人,李擢微皺眉頭,甚至想上前攙扶。

“我沒事。”我一秒放下手,神色如常。

他眨了眨眼,又問:“妹妹可是獨自前來?”

我正想說不是,話到嘴邊又色上心頭,忙不迭點頭:“對,只有我一個。”

他輕輕笑起來:“我也是一人,不如結伴同遊?”

我不動聲色抬手壓了壓嘴角,放慢了腳步與他並肩而行。

“再過兩日,使者回去後,京城裡的燈山就開始上彩了,彩燈也全都要點亮。”他走在我身側,腳步不急不緩,聲音不疾不徐。

“為何要等使者回去才點燈?”

“屆時官家也會御駕親臨,自然要等使臣離京後才點。”他揚手朝宣德門方向一指,如數家珍般介紹道:“燈山面向皇宮的那一側,由綵緞紮成,錦繡堆疊,尤其華貴。上面還繪有神仙傳說和市井八卦。燈山到宣德門樓橫大街有“棘盆”。裡面有兩根長竿,竿上也裝飾有各色錦緞,還懸掛有紙糊的百戲人物。風一吹過,看起來好似飛在半空中的神仙。空地內還有樂棚……”

“唉,就不能今夜就點亮嗎?”好不容易出門一趟,況且人擠人的感覺實在不妙,我並不想為了看個燈再經歷一次。

正巧途經一棵柳樹時,人潮不知為何久久凝滯。我走得有些累,索性背靠在樹幹上暫歇。

李擢示意我在原地,自已則逆著人潮,朝街邊擠去。

夜空是沉靜的藍,星光從枝葉間隙撒落。多年後也有也有一位詞人,在盛景中悵然回首。那時也是這般,火樹銀花,繁星如雨。無論何處,元夕光景似乎無甚區別,也難怪能將杭州作汴州。

李擢不知何時回來,一手提著小兔燈,另一手端著香飲,手臂上還掛著油紙包好的零食。

他先將飲料遞給我,待我牛飲而盡後,接過空杯,再把小兔燈塞到我手裡。

確實比李迒那隻可愛,甚至連毛茸茸的尾巴都做得栩栩如生。我噗嗤一笑,微微仰起頭,見月色暗淡,柳枝輕搖,不禁脫口而出:“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什麼?”人聲喧鬧,絲竹盈耳,他似乎沒聽清,俯下身,將耳朵湊近我唇邊。

我當然沒有膽量說第二次,於是別開頭。正巧見湖面三四小舟劃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