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這時,家裡都是飯菜飄香,可今天蘇瑤卻一直在外守著。蘇清石看見她的時候,蘇瑤正左顧右盼,目露幾分焦急。

問過之後,蘇清石才知道原來家裡來了一個“賒刀人”,從傍晚一直和父親聊到現在。蘇瑤忙完了院裡的事,心裡卻愈發打鼓,白日裡倒還好些,是夜深沉不是菜刀就是剪刀的,讓她隱有不安,盼著弟弟早點回來。

蘇清石大步走進中堂,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人坐在父親對面,二人談話自若,不像尋常買家賣家。蘇清石猜想,父親這麼多年各村子晃盪,或許從前便遇見過這個賒刀人,今日在家裡碰上了。

這賒刀人,黃馬甲、黑布鞋,目光銳利似鷹隼、音色細直若清弦,看到蘇清石的時候,目光更緊了幾分。

賒刀人,這是一個在宋朝便出現的職業,顧名思義,賣刀但從來不要現錢。

在這個年代的鄉野村落,賒刀人十分常見。其具體操作並不複雜,賒刀人會說出一個“預言”,如果預言沒有實現,那麼這把刀便不收錢,如果預言應驗,到時他們再來收錢。

這些預言,有的相隔一年兩年,有的五年八年,還有的沒有具體年限,只待應驗那一天,賒刀人就會上門。一旦預言成真,賒刀人的錢是必須要給的,坊間流傳著,如果不付賒刀錢,接下來會用相應年限的黴運來抵,這讓人們不敢不付。

當然,價格肯定不是市場價格,賒刀人的刀價是市場的三倍五倍甚至能高到十倍。許多村民看到眼前便宜,也不信預言這種東西說應就應,做這趟交易的大有人在。

值得一提的是,賒刀人極少在城市裡活動,原因也不復雜,城市人的居所往往不固定,預言成真了未必還能找到人,也就有了跑單的風險。

蘇清石對早些年的一次賒刀印象非常深刻,當年那個賒刀人給出的預言是“南鎮源洲間,往返一時辰”,這句預言直把村民給說笑了,除非修兩個機場,不然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那時候,蘇清石也慫恿家裡趕緊賒上一把,簡直和白送無異,那一次賒刀人一小船的菜刀鐵鍋都被賒乾淨了。

四年過去,那個賒刀人從未回來收錢,但就在去年底,蘇清石聽說了一件事。南鎮開始規劃縣鄉之間的公路,在一些較窄的河道處架石橋,如此一來車輪滾滾奔大路,一個往返甚至用不了一個時辰。

蘇清石這才研究了一番賒刀人的預言,漸漸地,他並不覺得此間像村人傳得那般富有神秘色彩。賒刀人的預言,多以農事為主,比如來年穀價漲跌,也有人會對應某一個具體事物,比如何處會建一座廟,不見廟不收錢。

他發現與其說是預言,不如叫預判,賒刀人未必什麼都知道,但一定比村人知道得多。村子是閉塞的,莫說市裡,津古源老一輩的很多人連鎮上都沒去過幾次。賒刀人基於的,是一種對規律的預測。

比如“豬過百、牛過千,娶個媳婦要三萬”這種預言就非常唬人,在村裡人看來這哪裡是預言,簡直是胡謅,果斷賒刀的不在少數,但或許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在瞭解很多商品問題之後,蘇清石便看得更懂了,這種神秘的核心,其實就是為這個職業服務。本質上是個賠率問題,預言不應只是丟了成本,若是應了則是多倍收益。賒刀人內部有成熟的供應網,成本價格還能更低。這些賒刀人多年活躍在農村,可謂廣撒網,從線性的時間跨度來看,他們不存在賠錢的可能。

但不得不說,他們精準抓住了一種心理,並維持著自身的一種設定,真要是有開天眼的本事,這個舞臺未免太小了。把這些看成商業行為,看成營銷、客戶與收益,神秘色彩便褪去了。

蘇清石進屋後,二人的聊話沒有持續多久,蘇清石聽出,賒刀人的生意已經不侷限於菜刀剪刀鐵鍋農具這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