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如約而至,三代野一生為人正直和善,妻子葬禮上倒是有眾多親朋前來弔唁,表達完節哀之後,便有人相聚在殯儀館外抽菸,閒聊著感嘆三代野確實算得上是苦命人,不過也僅此而已。
言罷便開始如同往常一般開始鼓吹自已的後輩是如何出色,如今自已的生活是如何幸福,分享悲傷並不意味著感同身受,不幸的人始終不幸,幸福的人始終幸福,這世界永遠不會有什麼變化。
鬧哄哄的人群散去,三代野疲憊的抱著骨灰盒回到自已奮鬥了一輩子才堪堪買下的小家中,他開啟一壺公司獎勵給他的劣質酒,靜靜的喝了幾杯,酒意上頭他看向四周,以往溫馨的家裡只剩下兩張黑白色的照片和一個喪失靈魂,老朽不堪的人。
爬起身上廁所,鞋尖被打溼,他笑了笑蓋上馬桶蓋,心想要是妻子還在的話一定會罵自已的,洗乾淨手跌跌撞撞的躺回床上,房間的桌子上堆滿了讓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各種獎章。
他轉頭看了一眼,隨意拿起一本表彰狀,上面寫著某某年度業績最優,上面的內容讓他有些恍惚,隨手將這東西扔回桌子上,心想自已是什麼時候進入公司的了。
好像是四十五年前,那時候公司的規模算不上很大但也算得上不錯,那時自已剛剛高中畢業,憑藉著自已的學歷竟然能夠透過層層選拔進入其中,訊息傳到家裡,父母很為自已自豪。
後來自已偶然認識了自已的妻子,組建了屬於自已的小家,日子雖然苦但是很幸福,為了撐起這個小家,他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勤勤懇懇,兢兢業業。
年富力壯時什麼都沒有想,只是想要努力工作在京都之中為家人開闢一片能夠擋風遮雨的天地,這算得上這個老實人最大的野望。
可本分的工作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因為學歷和背景問題他始終沒有得到晉升,混了這麼多年也不過成為一個誰都能欺辱一下的“組長”,不過到最後他發現也不再年輕,薪資也足夠自已生活了。
於是他放下了一切,安於現實,一眨眼就是這麼多年,本以為自已能夠安心工作到退休,可兒子在工作之中的猝死讓這個原本幸福的家庭徹底崩壞,妻子終日以淚洗面,身體日漸虛弱,他想要找公司理論,可等到的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辭退”。
他始終覺得自已效力一輩子的公司不會做的這麼絕,一定是有不得不辭退自已的理由,後面的賠償協議也堅定了他的想法,竟然心中偶爾會想到,“原來不是公司的問題,而是自已的問題。”
可,兒子死了,妻子也死了。
公司了?
奮鬥了這麼多年到頭還是一無所獲,那自已留著這些狗屁的獎章有什麼用,他想到這裡起身一把將桌子上的廢紙丟進垃圾桶中,他開啟手機找到副社長的電話,他只想要拿到錢為妻子和兒子買一塊好一點的墓地,她已經在這狹小的房間裡跟著自已辛苦了這麼多年,沒道理死了還如此憋屈。
“喂。”
“你他麼還有完沒完,狗日的東西,老子不都跟你說了等幾天,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不就死了個老婆,公司養了你這麼多年,怎麼他媽的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人要知恥!”
鋪天蓋地的謾罵深深刺痛了三代野的心,他握緊手機低聲道:“副社長,我就想要我的錢,你把我的錢還給我。”
副社長愣了一下,自已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無能的傢伙反駁自已,於是他更加憤怒的罵道:“還你媽了個逼,你是個什麼東西,這錢你他麼一輩子也別想拿到了,滾,賤貨!”
手機結束通話,三代野默然無語呆坐在床上,彷彿心裡有什麼東西在這一瞬間碎掉了,半晌後他捂著頭髮稀疏的腦袋痛苦的嗷嚎,如同垂死的蒼老野獸一般狼狽。
星空依舊璀璨,燈光依舊絢爛,世界運轉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