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百姓受苦,眼下看來,唯有以万俟大人一家換取滿城平安、社稷無虞.朕呢,也並不是那刻薄寡恩之人,日後,朕會以內帑在万俟大人家鄉為其修葺忠武廟,供奉香火”

至此,秦會之已知事不可為,只以沉默表達自己的憤懣。

周帝似是在勸說對方,也像是在說服自己,繼續道:“秦相試想,若果真城破,我朝二百年社稷毀於一旦,朕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屆時秦相也逃不出這臨安城啊。

且那晉王雖是齊國淮北人,如今畢竟任著安豐朝晉王,是父皇的屬下,便是我朝稱臣,也不算丟臉,還可全了我們父子的孝義.”

周帝這番自說自話,邏輯自恰,可就連一旁的陳伯康聽了都覺著老臉發燙。

只覺,陛下怯懦至此,縱觀史書也是少找啊!

戌時三刻,天色黑透。

皇城西側仁壽坊的大火漸漸熄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木材燒焦的糊味。

宮門落鎖前,秦會之和陳伯康一前一後走出皇城。

此時的麗正門外,士子已散去,秦會之走出宮門後,卻在轎旁特意等了幾息,待後方陳伯康走近,秦會之才一臉淡漠的說了一句,“陳大人,好一個挾敵自重!”

“秦相,謬讚。

都是當年和秦相學來的小小手段,老朽班門弄斧,讓秦相見笑了.”

陳伯康表現的愈加恭敬,可話裡隱藏的機鋒卻狠狠刺了秦會之一下.當年他挾金自重,如今陳伯康挾齊自重,可不是跟您秦相學的麼。

風水輪流轉,秦會之怎也沒想到,當年橫掃天下的金國,竟被淮北打的出不了關。

短短一年多時間裡,他原本如日中天的權威快速削弱,今日更是被陳伯康當面挑戰,這一切的因由正是因為金國衰弱。

秦會之奸則奸矣,但這樣的人往往身段最為柔和、也最能看清形勢,只見他忽然往前走了幾步,湊近陳伯康道:“本相年事已高,如今朝局動盪,已力不從心,早有告老還鄉之意,但家中小孫不捨臨安繁華,待老夫歸去之日,將孫女託庇於陳大人家中,如何?若陳大人不棄,可擇賢孫婚配,我秦家也好沾沾潁川高門的福氣”

秦會之將姿態擺的極低,並言明瞭自己‘不擋路’。

確實,他自是看出了臨安朝風雨飄搖,就算皇上迫於無奈交出万俟卨,但這般做法,必定導致官員與朝廷離心離德,往後誰還敢再替朝廷賣命,都要開始找尋退路了。

可秦會之完全和淮北搭不上話,若能和陳伯康成為姻親,至少後人還能在未來新朝中得一大助力。

陳伯康的視線在秦會之臉上稍一停留,似乎在判斷後者的話有幾分真假,隨後卻是爽朗一笑,道:“秦相春秋鼎盛,國朝多有依仗,何來告老之念,哈哈哈.若老朽不肖子孫果真得了秦相青睞,那便等到秦相真的離京那日再說吧”

嗯,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前面恭維,後頭等於挑明瞭等到你真的告老、將政治遺產和盤托出予我之日,我自會庇護你家後人。

秦會之十年獨相,陳伯康若能全部消化他的政治遺產,即便改朝換代,他的政治地位也不輸陳景安。

這可算作兩人的交易。

但此事需從長計議,絕非一言兩語可決。

不過,有了這次接觸,兩人心裡都有了底。

臨別之際,陳伯康笑呵呵提醒道:“秦相,方才你那句‘挾敵自重’,大大不妥,就連陛下都說,晉王乃太上皇下屬,這是陛下父子之間的些許誤會,晉王可不是我朝敵人.”

“是,陳大人提醒的是.”

麗正門外,皇城侍衛首次看到了讓人詫異的一幕,為相十載的秦相,竟史無前例的率先向陳大人行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