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哪一個香火神不是人為造出來的?”越先生雙臂大張,像是包容上下五千年,又像是展示他自己和身邊的孤魂野鬼作為範例,“既然人能造神,為什麼我不能?”

“因為你供不出香火。”遊野言簡意賅,而且絲毫沒給面子,一句話戳破對方大話中的漏洞。

“是啊,堅定的信念、高絕的智慧、充沛的情感……人心是這個世界最玄妙也最強大的力量,甚至能憑空創造出香火神這樣的物種。”越先生滿懷感慨,其中既有傾佩與歎服,也有輕蔑與嘲諷,“可人心也是最容易被愚弄、操控的力量;堅定的同時也最容易動搖,感動的同時又最容易翻臉無情,最有智慧的頭腦偏偏也最喜歡自我懷疑。人類創造出香火神而不自知,反把造物的幻想寄託在神明身上……”

遊野不動聲色,實則暗暗翻著白眼,提醒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上哲學課的,如果越先生不反對的話,能否容我先去救了地宮裡被困的那些人,然後再回來聽你說話?”

“那可不行,讓那些人多吃些苦頭,恰是我計劃之中不可或缺的一步。”越先生張開的雙臂隱隱約約封死了遊野前進的路線。

遊野的眼睛微微發亮。

夜遊神一族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鬼,不說整個人類文明,至少華夏文明完整的香火崇拜體系都是在他全程旁觀之下發展起來的,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沒見過?先前線索不足時還想不明白,現在越先生左一句右一句地,有意無意把自己的計劃細節漏了許多出來,遊野在心裡拼拼湊湊,頓時就把對方的計劃猜到了五、六成。

“你不但想讓香蓋寺修不成,還打算讓現場的人儘可能倒黴?”

“你這麼快就想明白了?”越先生反問,語氣多少帶著點驚奇。

遊野冷笑道:“這招不新鮮,幾千年來見多了。我先前還說起過這種花招呢,兩千多年前倒是盛行一時,只不過越往後的年代就越沒人這麼玩了。”

“招式不怕老,有用就好。”

遊野問道:“如今這世道,你既然不能現身人前,就沒法讓人相信你就是壞了香蓋寺重修計劃的幕後黑手,怎麼才能讓人給你供香火呢?我不懷疑那個晁老闆甚至施工隊遇到倒黴事之後願意找神仙拜一拜,問題是他們又不認識你,只怕提著豬頭卻進錯了廟門吶!”

這話說出來十分刺耳,越先生這夥孤魂野鬼,幾十號曾經的香火神如今卻湊不出一座完整的廟,哪來的廟門給人進?

“我也不準備自報家門;畢竟,招式可以老,但是世異時移,也得有點新花樣——與時俱進嘛!”越先生說得雲遮霧罩,而且從這句話開始,雙方保持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遊野在思考對方的真實計劃,越先生在等待對方的真實反應;如果說陰物之間的對峙是暗流湧動,那麼物質世界的變化就是風雲變色。諸多陰物匯聚引起雲山周邊天象驟變,原本的晴天白日在很短時間裡陰雲四合,山風也變得陰冷起來。

“怎麼天黑得這麼快,不會下雨吧?”山頭的救援人員中有人憂心忡忡;人員被困在地宮,下雨時雨水滲漏地下,有可能帶來額外的危險。雖然相隔甚遠,但那些七嘴八舌的討論仍被大林聽得清清楚楚。

“你不可能讓香蓋寺重修起來。”沉默許久後遊野再一次開口,卻不像與人交談,更像是自言自語的分析,“釋迦摩尼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別的不說,你要真敢搶佛祖的真身,閭山派那幾位雖然動不了你,但肯定很樂意給佛門通風報信。”

越先生一言不發,像是沒有聽到,又像是等著遊野繼續往下說。

“你也不能讓這片工地徹底荒廢,將來不管是變成考古現場還是別的什麼,都不會有香火;沒有香火的地方對你們來說一文不值。”

遊野的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