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山頂此刻正瀰漫著焦慮和不安的氣氛。香蓋寺佛塔舊址下發現地宮本是一件令人高興——至少文物局的人會感到高興——的事情,可緊接著發生的坍塌把大好局面毀於一旦。

有人在問責為什麼不加詳查和安全評估就派人進入地宮;有人緊張計算從什麼角度挖掘才不會引起二次坍塌;有人建議用人工掘進,這樣安全;有人要求用機械裝置,這樣迅速;有人提議讓香蓋寺施工隊幫忙,但施工隊的負責人推三阻四,借裝置、借人好說,想讓他們負責動手施工絕對不幹。

當遊野和大林抵達的時候,雲山山頂就是這麼一副紛亂的景象。

遊野本打算到了雲山就先下去地宮裡看看情況,倒塌的土石攔得住人卻攔不住他;可沒想到還未落地就被一群孤魂野鬼攔住了。

“夜遊神,莫要再往前。”一個陌生的聲音劈空響起;其威嚴肅穆有點像張聖君,卻多了幾分從容恣意,仔細聽來有一種大人逗小孩的味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說話的是哪位,越先生麼?”遊野對著虛空問道;他觀察著眼前長得奇形怪狀、好似一堆歪果裂棗湊堆的孤魂野鬼們,發現這幫傢伙們在聽到聲音的瞬間集體流露出凜然神色。

在人類社會,下屬遇到有威望的上級領導時,都會下意識流露出類似的微表情和小動作。

“是我。”對方的回答很簡練,同時又一次發出警告,“夜遊神莫要再踏入雲山。”

遊野看了看遠處如熱鍋上螞蟻般的人群,笑問:“越先生不是要同我約法三章麼,怎麼我還沒回應,你又動手了?這可不像有誠意的舉動。”

“這麼說,夜遊神願意答應那約法三章?”越先生反問。

遊野笑容轉冷:“你沒誠意我怎麼答應?答應給你當冤大頭麼?”

“你答應時,自然能見到我誠意;那三條我說到做到。”越先生的語氣總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既視感。

遊野的神色突然放鬆下來;雖然他一直臉上帶笑,但實際上誰都能看出他的緊張,笑容之下掩藏的是無比嚴肅的態度。但是當他聽到越先生剛才的最後一句話,他卻突然放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誠摯”。

“地宮裡的人都還活著,是吧?”

越先生的聲音隔了片刻才響起,中間那短短時間的停頓彷彿是突然發了愣;只聽他嘆道:“好個夜遊神,心思如此靈敏,果然不白活幾千、幾萬年。”

“承蒙誇獎,越先生過譽。”遊野嘴上打著哈哈,並不感到自得。約法三章裡說從此不再殺人,最多傷而不死,又說現在答應,立刻就能看到誠意——不就是說眼下地宮裡的人還活著麼?

一道身影在遊野和大林眼前緩緩浮現,一開始只是朦朧輪廓,轉眼之間,輪廓間的細節就豐富起來。他頭上戴著長長的鳥羽之冠,手腕和腳腕上各纏著一條長蟲,看鱗片紋路應是不同蛇類;身上穿著麻衣,但衣服外裝飾著各種鳥類的羽毛。

遊野和大林努力辨認對方的五官相貌,最後卻無奈放棄;因為當輪廓頭部的細節逐漸豐滿時他們才發現,對方臉上戴著一隻有著長長鳥喙的面具。

“又是鳥又是蛇的,果然是閩越的越。”大林小聲嘀咕著。調查閭山派的時候他順手查了查閩越原始宗教,那是從古代閩越國傳承下來,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春秋時代越國的原始崇拜體系。

就是勾踐臥薪嚐膽的那個越國,鳥與蛇是閩越人崇拜的兩大圖騰。若是從春秋時代算起,眼前這為越先生怕是已經活了兩千四、五百年時間,若是從漢朝建立後分封的閩越國算起,也超過兩千年了。

“可是越先生當面?”雖然猜到身份,但遊野還是謹慎地向對方進行確認。

“夜遊神吶,你這般聰明,為何卻沒有自知之明呢?”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