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靜姝跟著銷售小姐離開了,楊震和譚淵順勢在小圓桌兩端坐了下來。譚淵看著楊震一直繃著身體,探究之意在腦海中不斷翻騰。他知道楊震和季潔結婚的事情,此番遇上楊震再婚,他心裡跟堵了什麼東西一樣,也許有什麼東西,就近在他眼前,卻反而一葉障目不見真身,他想扯下這層遮羞布,想張口問為什麼,終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楊震也知道自已跟譚淵本就是兩條平行線,之所以能產生交集也不過是因為季潔,既然此時兩人面對面坐在了一起,那能說的話無非也就是季潔,索性卸下防備鬆了這根弦兒,開口:“離了,半年多了吧。”話一出口,楊震倒是沒想到,自已第一次以如此真誠鬆弛的心態來談論這件事居然是和季潔的前夫,哦不,前前夫。

譚淵甚至都準備把“節哀順變”的話說出口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離婚。想當初,季潔拖著自已遲遲下不定決心離婚,自已也隨著她,也希望等她過了心裡的坎兒以後能跟自已好好過日子。可後來,季潔有一天突然聯絡自已說要去辦手續,稍微一打聽才知道她重遇了楊震。自已動用了各種人脈,終於在一場應酬上見到了楊震本人。譚淵做生意多年,跟各種形形色色的人都打過交道,只一眼,他便知道自已輸在哪裡,雖不爽,卻也心甘。領證的前一天晚上,譚淵一夜未眠,想了一整宿,最後妥協於季潔終於能好好過日子了。但看今天的情形,怕是摧枯拉朽都不足以形容兩人乾脆的決定,如果對季潔來說,楊震都可以這樣輕易放棄,那自已所得到的“猶豫不決”彷彿都是季潔的恩賜了。

“嗐,可能還是我們不合適吧。”楊震發現譚淵的臉色瞬息萬變,同情、憐憫、幸災樂禍都是轉瞬即逝,最後居然從他眼神中讀出了惺惺相惜。楊震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又想起孟青曾經的話,這個男人,到底是被季潔辜負了。“她要是不改改性子,跟誰都合適不了。”譚淵有些憤憤。隨著短暫的坦誠褪去,兩人之間的氣氛彷彿被一道門隔斷,驟然陷入尷尬。好在銷售小姐核好了價格,和傅靜姝款款而來。

譚淵接過銷售小姐遞來的賬目清單,看也沒看隨手就放到了桌面上。其實方才聽完楊震的話他心裡已然有了決定,他自已也說不清是處於一種什麼樣的身份和心態,只是很想補償一下他,隨而開口:“我不看了,不管多少錢了,收一個人工和耗材費,別的都免了,底片也全送。”

“這可不行!你要這樣我們就換別家拍了。”楊震急忙阻止,他跟譚淵可沒有這麼深的交情,打個折稍微優惠一點,他能承這個人情,這白送,將來自已可還不上這個人情,讓別人知道後的影響更加無法預料。傅靜姝也附和著推辭。譚淵也反應過來是自已太過激進了,忙改:“那這樣,底片呢,照樣全送,再加十張精修,全當我送給二位的新婚賀禮。價格就按照核定的價格給,這樣沒問題了吧?”

楊震想了想,十張精修外加底片,賣的話確實價格不菲,可實際上的成本卻可以忽略不計,於是也不扭捏,道了謝便讓傅靜姝去交訂金,預約拍攝日期了。

夜已深,近郊的某高檔小區,女主人帶著小主人已然入睡,主臥外能看見人工湖和草地的大露臺上放著一張茶桌,上面菸灰缸裡剩下的幾個菸頭還偶爾飄出一縷清灰,可抽菸的人卻受不了這樣心曠之景,早已離開。譚淵藉口加班,一個人悶在狹小逼仄的房間中,這間房與城郊複式豪宅格格不入,是當年譚淵為了習慣晝夜顛倒看境外股市大盤而專門用儲物間改造的書房。儘管,這段工作經歷早已離他遠去,這裡卻成為他思考的聖地,桌面上高高低低排列這四個電腦螢幕,各式節目從國外新聞到綜藝脫口秀都閃爍在螢幕上,只是它們都被靜了音,像是一道道霓虹映在譚淵孤獨的身影上,他無法抑制地,不斷地,回想、回味著一段過去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