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夜狼吟(金大安三年臘月?中都城南濟世堂)

金大安三年臘月廿七,戌初刻,濟世堂的銅鈴被風雪撞得叮噹亂響。十四歲的蕭虎正往藥櫃裡歸置虎骨粉,忽見門簾一掀,進來個裹著灰布頭巾的商客,腰間皮囊在風雪中晃出細碎的響 —— 皮繩上編著三股狼首紋,狼嘴咬住月牙,正是弘吉剌部 “三狼噬月” 的圖騰。

“虎兒,取三錢防風。” 母親蕭氏的搗藥杵猛地砸在石臼裡,棗木杵頭刻著的 “安” 字陷入藥粉,濺起的白芨粉落在商客腳邊,竟堆成個狼頭形狀。蕭虎看見母親握杵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銀鈴在她袖口晃出凌亂的光,那是父親遺留的狼頭銀飾改的,此刻正對著商客的皮囊,像兩頭隔雪相峙的獸。

商客解下頭巾,左頰刀疤從眉骨斜貫至下頜 —— 正是三日前在街角接過金瘡藥的男子。他的漢人官話裡混著蒙古語尾音,每說一句,喉間便滾過草原特有的顫音:“城南五里,官道旁的老樹。” 他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學徒王小三正在擦拭的藥櫃,“二十七個兄弟,被剜了狼眼,額頭上烙著‘叛賊’,吊在樹杈上,餵了三夜的海東青。”

蕭虎的手指掐進虎骨粉罐沿,指甲縫裡嵌著的硝石粉刺得生疼。他看見商客從懷裡掏出半塊腰牌,銅角缺了個三角,正是父親舊部 “蒼狼之牙” 隊的信物 —— 七年前母親從父親屍身上扯下的殘片,此刻正縫在他夾襖暗袋裡,銅鏽味隔著布料滲出來,像極了野狐嶺戰場上的血。

“金爺的馬隊剛走,” 商客的刀疤在燈火下泛著青,“他們用狼頭木樁釘住兄弟的手,說這是給草原狼的教訓。” 他忽然望向蕭虎,目光落在少年手腕的狼皮護腕上,“帖木兒大哥的血脈,該讓這些海東青知道,弘吉剌的狼,即便斷了耳,也能咬斷金人的喉管。”

後堂傳來瓷器相碰的脆響,蕭氏端著藥碗出來,碗裡是新煎的麻黃湯,熱氣在她鬢角凝成細霜。她將碗推給商客,指尖在碗沿快速叩了三下 —— 這是蕭虎熟悉的 “三狼叩月” 暗號。商客一飲而盡,碗底露出用硃砂畫的火銃簡筆圖,槍口朝向北方,正是野狐嶺的方向。

雪越下越大,窗紙上的虎紋剪紙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後面的狼頭旗殘片。蕭虎摸著肩胛骨下未愈的刺青,虎首方向突然發燙,彷彿有團火順著血脈往心口鑽。他想起父親曾在篝火旁吹狼哨,三長一短的調子能傳十里,喚來方圓百里的遊騎 —— 此刻窗外的風雪中,隱約傳來類似的哨音,混著金軍巡邏的馬蹄聲,像極了父親教他的 “蒼狼求血” 調。

“明日卯初,老槐樹。” 蕭氏忽然開口,聲音像凍住的刀刃,“讓兄弟們含著狼頭哨,穿漢軍衣甲,跟著濟世堂的藥車出城。” 她望向商客腰間的皮囊,“裡面裝的是治咳的川貝粉 ——” 頓了頓,眼尾餘光掃過蕭虎,“還有些讓狼崽子們長牙的東西。”

商客點頭,從皮囊裡摸出個蠟丸,放在櫃檯上:“燕山深處還有三十個兄弟,牽著兩百匹戰馬,馬鬃上繫著狼頭繩。” 他起身時,腰間皮繩上的三狼結擦過蕭虎的狼皮護腕,兩股狼皮的硝味混在一起,竟比藥鋪裡的硫磺更烈。

木門 “吱呀” 一聲合上,王小三抱著掃帚進來,嘟囔著:“這商客怎的渾身狼臊氣,莫不是蒙古探子?” 蕭虎沒理他,盯著櫃檯上的蠟丸,裡面該是燕山地形圖,還有父親舊部的聯絡暗號。母親已在後堂磨針,“嗤啦嗤啦” 的聲音像虎舔刀刃,混著窗外的狼嚎,在雪夜裡織成張看不見的網。

子時初刻,蕭氏讓蕭虎守著前堂,自己提了藥箱進地窖。蕭虎藉著月光,看見母親從箱底取出半幅狼頭旗,旗角的火焰紋已被血浸透,卻依然清晰。她將旗面鋪在火銃零件上,虎紋槍管與狼頭旗交疊,在石壁上投出個奇異的影子 —— 似虎似狼,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