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稀薄的光線,像一把生鏽的刀,艱難地割開武安侯府上空濃重的夜色。蕭景行獨自站在蕭家祠堂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前,背影挺直如槍。一夜未眠,他的眼白爬滿細密血絲,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卻不見絲毫疲憊的混沌,只有一片被冰水反覆淬鍊後的、近乎非人的清明。祠堂內,長明燈的火苗在冰冷的空氣中不安地搖曳,將列祖列宗沉默的牌位投下巨大而晃動的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最末端的“蕭門蔣氏夫人之靈位”幾個字,在幽暗的光線下,像一張無聲嘲諷的嘴。

“冠軍侯。”李思武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宮裡來人,陛下急召,已在府門外候著了。看神色…極為不善。”

蕭景行緩緩轉過身。晨曦的微光落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上,一半明亮,一半卻沉在陰影裡,界限分明,如同他此刻被徹底割裂的世界。他腰間那枚象徵著蕭家世代忠勇與榮耀的玄鳥令牌,冰冷的稜角隔著衣料硌著他的面板。袖袋深處,那半塊剛從蔣氏妝奩暗格中搜出的青銅殘令,其詭異陰冷的紋路彷彿正透過布料,絲絲縷縷地滲入骨髓,與玄鳥令的輪廓在記憶裡無聲地重疊、扭曲、對抗。

“走。”蕭景行只吐出一個字。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玄鐵,帶著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決斷。他邁步向前,步履沉穩,踏過冰冷的青石板路,走向那扇洞開的、通往莫測深淵的侯府大門。

宮城深邃,九重宮闕在清晨的薄霧中顯露出龐大而壓抑的輪廓。引路的內侍腳步急促,細碎的步點敲打在空曠寂靜的漫長宮道上,激起微弱而空洞的迴響,一聲聲,都像敲在緊繃的心絃上。越靠近天子所居的紫宸殿,空氣越是凝滯。侍立廊下的太監宮女們低垂著頭顱,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彷彿連空氣都懼怕驚擾了那至高無上的存在。

紫宸殿西暖閣,皇帝的御書房。沉重的檀木門無聲滑開,一股濃烈的藥味混雜著龍涎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年輕的皇帝李琰並未端坐於御案之後,而是背對著門口,負手立於懸掛的巨大輿圖前。他穿著常服,身形有些單薄,聽聞腳步聲,才緩緩轉過身。

“臣蕭景行,叩見陛下。”蕭景行依制行禮,聲音四平八穩。

“景行來了。”李琰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臉色在明亮的宮燈下也顯得有些青白,眼下的暗影深重。他虛抬了一下手,“不必多禮。賜座。”他的目光在蕭景行臉上停留片刻,那審視的眼神銳利如針,似要穿透他臉上那層堅冰般的平靜,挖出底下翻湧的暗流。“昨夜之事,朕已聽聞。武安侯府遭此劇變,朕心實痛。老侯爺……傷勢如何?”他一邊問,一邊踱回御案後坐下,動作帶著一絲強撐的沉穩。

“謝陛下垂詢。”蕭景行並未落座,依舊挺立如松,聲音清晰卻毫無波瀾,“家父急怒攻心,一時失智,撞石自傷。太醫正在全力救治,性命暫時無礙,但……神智昏聵,言語不清。”

李琰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如鏡的紫檀御案上敲擊了兩下,發出輕微的“篤篤”聲。“神智昏聵……”他重複著這四個字,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深的疑慮,還有一絲被極力壓制的煩躁,“那蔣氏……竟如此詭詐!暗格留書,潛蹤匿跡……”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沉了下去,帶著一種迫人的壓力,“信中提及‘骨匣之物’,關乎蕭家與皇室……景行,此事非同小可!那骨匣,究竟為何物?現在何處?”

暖閣內的空氣驟然凝固了。角落侍立的大太監王德福低垂著眼,連眼睫毛都不敢顫動一下。蕭景行清晰地感覺到袖袋中那半塊青銅殘令的存在,冰冷而堅硬。他迎著皇帝審視的目光,面上紋絲不動:“回稟陛下,臣昨夜徹查府邸,並未發現信中提及的‘骨匣’。家母所留之信,語焉不詳,真假難辨,恐是故佈疑陣,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