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怡猛地睜開眼睛,彷彿從窒息的深海驟然浮出。

秋夜的月光斜斜切進知青點土坯牆的裂縫,在斑駁的牆面上投下蛛網狀的陰影。

一股燥熱如同燎原之火,自腳底騰起,順著血脈直竄天靈蓋,燒得她喉間發緊,眼前泛起陣陣白芒。

“怡怡,喝點紅糖水吧,你臉色好難看。”

王曉雅端著搪瓷缸子湊過來,圓潤的臉龐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可那雙眼睛卻藏著陸怡再熟悉不過的算計。

搪瓷缸裡的液體泛著可疑的暗紅色,表面漂浮的糖粒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極了前世那個令她墜入深淵的夜晚。

王曉雅又往前遞了遞杯子,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明天就要分配勞動了,你可不能病倒啊。”

話音未落,陸怡的目光已經死死釘在那杯糖水上——

就是這杯摻了藥的紅糖水!

讓她在神志不清中失了身,從此被迫嫁給村裡人人唾棄的“二流子”秦明,然後把自己作沒了。

1974年9月15日。

木蘭公社知青點。

這個日期如同烙鐵,狠狠燙進陸怡的腦海。

她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王曉雅往糖水裡倒藥粉時扭曲的快意表情……

手刃仇人之後的秦明在她墳前喝下農藥時滾落的血淚……

還有自己含恨而終時飄散在寒風中的魂魄……

“怡怡?”

王曉雅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電光火石間,陸怡突然尖叫一聲,手腕劇烈抖動,滾燙的糖水如紅色瀑布般潑向王曉雅的褲子。

“你幹什麼!”

王曉雅跳起來瘋狂拍打褲子,原本溫柔的面具瞬間裂開縫隙,露出眼底的陰鷙。

陸怡趁機抄起牆角的洗腳盆,冰涼的井水兜頭澆下:“對不起啊曉雅,我幫你降溫!”

知青點頓時炸開了鍋。

女知青們尖叫著四處躲閃。

男知青們聞聲衝進來,正好看見王曉雅溼透的襯衫緊貼在身上,隱約透出裡面鮮紅的肚兜——那是陸怡媽媽從上海寄來的真絲內衣。

此刻,卻成了王曉雅精心設計的陷阱道具。

“看什麼看!”

王曉雅慌忙抱住胸口,終於撕下了偽裝,“陸怡你發什麼瘋!”

陸怡卻已經旋風般衝到自己床鋪前,用力拽出床底那隻貼滿外匯券的紅色皮箱。

上輩子,這個承載著她全部希望的箱子,被王曉雅“好心保管”,最終成了要挾她的致命籌碼。

“呵……”

陸怡突然仰頭大笑,笑聲中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一腳踹翻洗腳盆,水花四濺:“我就是瘋了!這破日子我不過了!”

緊接著,她吃力地拖著皮箱衝出知青點。

九月的東北。

夜風如刀,刮在臉上生疼。

可陸怡體內的藥效卻燒得更旺。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滾燙的炭火上。

憑著前世的記憶,陸怡跌跌撞撞地朝著村西頭那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奔去。

籬笆院門虛掩著,她用力一撞,木門發出吱呀的呻吟。

月光如水,灑在院中那個正在擦身的男人身上。

秦明精壯的上半身還掛著水珠,黑髮溼漉漉地貼在額前,手裡攥著一件打補丁的汗衫。

陸怡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六塊腹肌上橫亙著幾道猙獰的傷疤,宛如歲月鐫刻的勳章。

這哪裡是什麼二流子,分明是一頭蟄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