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這話就說差了。這美味如美人,千姿百態,各有所愛,不能相強。你視這蟲蛹為珍饈佳餚,我觀之卻如臨大敵;你飲這百草酒酣暢淋漓,我嘗來卻似吞刀咽火。現在你是主,我是客,你來招待我,總得按我的口味來吧?這酒菜都不對我胃口,你讓我如何盡情?”

少君長一時語塞,卡了半晌冒出一句:

“你們漢家不是有一句話叫‘主便客從’嗎?”

“我從了呀!我沒讓你把我不喜歡的菜都端下去吧?最多我就是往旁邊放放,這還不算從?不過我這客從了主便,你這主也應該待客周啊!待客之道,當如春風拂柳,隨其勢而不逆;流水映月,順其情而不奪。兄弟你雖盛意拳拳,卻不察客人好惡,好比強令山鷹食粟,逼著虎豹茹素。實在有失周到啊!你自己說,這碗酒,你該不該喝?”

少君長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問道:

“爾這口才和誰學的?”

“主要是有理,有理走遍天下,和口才有什麼關係?趕緊喝酒!”

少君長沒好氣地把酒喝了。王揚立即道:

“來,給你們少鯫耶滿上。”

少君長直起身,聲如悶雷:

“爾還沒說第二理!如何就一定是吾喝這?”

“這第二碗你還真得喝。兄弟我一直惦記給你講寶藏的事兒,所以才收著分寸,不能痛飲,就是怕耽誤你的正事。‘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為你汶陽部的前程憂心,你不體諒我用心良苦也就罷了,反倒想方設法灌我酒,這就有點不仗義了——”

少君長瞪大眼睛,臉漲得通紅,急呼道:

“吾冤死也!在吾族中,客人喝倒下去,才是自家人!吾敬爾酒,這是掏心窩子待爾!爾如何言灌酒這?至於寶藏之事,兄弟也不必太過憂心,之前吾命人給兄弟手下人送酒菜,他們回來已經報了吾,說兄弟一行人根本沒帶何大件物貨,想來寶藏是兄弟安慰吾的話。

不過爾吾是兄弟,吾知兄弟是為吾蠻著想,編出寶藏的話來勸慰吾,吾不怪兄弟!吾已想好,既沒有綢緞,吾還是和漢廷死戰到底!兄弟放心,吾明早就送兄弟出營,然後斬柳憕,燒吾寨,退向深山!漢廷雖巨,然吾蠻乃犬神之後,犬與人鬥,雖死,必當咬下他一塊肉來!”

少君長手掌緊攥,睚眥欲裂,面龐泛起決絕的潮紅,瞳孔裡燃著野草焚燒般的戰意,一副即將拼死的模樣。

王揚目光淡淡,看向少君長:

“所以你又要呀突突叉?”

少君長如被開啟什麼開關似的,猛地站起,渾身肌肉繃緊,像一張拉滿的硬弓,喉間滾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呀突突叉!!!”

帳口衛兵再次像打了雞血似的跟吼:“呀突突叉!!!”

王揚這回沒有跟著喊,他靜靜地看著少君長等人沉浸在視死如歸的鬥志之中,火光在他們猙獰的面容上跳動,彷彿一群從古老壁畫中走出的凶神。

帳內的空氣因怒吼而震顫,燈中的焰苗也被聲浪壓得起伏不定,王揚神色如常,只是伸出手指,揉了揉耳屏。

等少君長呀突突叉完了,重新坐下後,王揚才開口道:“這就是我不能喝盡興的第三個理由。”

少君長額角青筋如蚯蚓般跳動,銀耳環還在隨著喘息搖晃,粗著氣問:“何理由?”

王揚微微一笑:

“少君長,你還要繼續演下去嗎?”

少君長一愣,充血的雙眼滿是疑惑,似乎根本沒有聽懂王揚的意思,不解問道:“爾說何?”

王揚不再說話,只是平靜地盯著少君長看。

少君長越來越疑惑:“兄弟,爾何意這?”

“兄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