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刀的顫音:福爾馬林氣味裡的懷錶》

解剖室的頂燈在不鏽鋼檯面上投下冷光,福爾馬林的氣味像根細針,順著鼻腔扎進顧承川后頸。他盯著玻璃罐裡浸泡的中年男性標本,胸腹部的面板被劃開,露出腫脹的臟器——右肝位置貼著標籤,用紅筆標著“肝硬化”,字跡與父親病歷上的死亡診斷如出一轍。

“各組領取器械。”帶教老師的聲音混著換氣扇的轟鳴,顧承川的右手剛觸到解剖刀柄,左手食指的鋼琴繭突然硌進防滑紋裡——那是練了十年《車爾尼599》留下的薄繭,此刻卻像塊突兀的疤,讓他握刀的姿勢僵在半空。

“顧承川,你的懷錶要泡澡嗎?”後排的周野用止血鉗敲著搪瓷盤,京腔裡帶著促狹。全班三十雙眼睛聚過來時,顧承川才發現自己正用紗布擦拭懷錶蓋,指尖還沾著標本防腐劑,透明的液體順著錶鏈滴在不鏽鋼檯面上,發出“滋滋”的輕響。

標本突然滑向桌沿。他慌忙伸手去扶,刀柄卻在掌心打滑,鋒利的刀尖在標本腹部劃出道歪斜的線——本應沿著腹正中線的切口,此刻像條受了驚的蚯蚓,蜿蜒著避開了預定的劍突。

“喲,顧大公子這刀是給標本美容呢?”周野的笑聲帶起幾個東北同學的附和,“怪不得總擦懷錶,敢情把死人當古董了?”解剖刀在他指間轉得飛快,刀柄上的防滑紋磨得發亮,顯然是提前練過的熟手。

顧承川的指甲掐進掌心。他看見標本的眼瞼半闔著,角膜上蒙著層白霧,突然想起父親火化前化妝師給他整理遺容的手——也是這樣白生生的橡膠手套,也是這樣帶著防腐劑氣味的觸碰。懷錶在口袋裡輕輕發燙,表蓋內側的劃痕硌著他的指腹,像道未癒合的傷口。

“握刀不是握鋼筆。”帶教老師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溫熱的手掌按在他冰涼的腕骨上,“腕關節要像老北京胡同裡的門軸,穩當,但得有轉圜的餘地。”老師的手指捏住他的食指,將鋼琴繭壓進刀柄的凹槽,“你這繭子,該用來感受心臟的震顫,不是跟刀柄較勁。”

教室裡突然靜了。顧承川聽見李佳在斜後方輕輕翻圖譜的聲音,紙頁摩擦聲混著她腕間蘇繡腕帶的窸窣,像極了江南雨天的簷角滴水。當他再次舉起解剖刀時,發現刀柄上的防滑紋竟與鋼琴黑鍵的間距驚人相似,而標本的肋骨走向,正對應著《拜厄鋼琴基礎教程》裡的五線譜。

刀刃落下的瞬間,懷錶突然發出卡頓的滴答聲。這一次,切口沿著胸骨中線筆直而下,像極了父親臨終前未寫完的那個“川”字。顧承川盯著暴露出的胸腔臟器,突然注意到標本的左心房表面有道陳舊的手術瘢痕——比他想象中要小得多,像片蜷縮的銀杏葉。

“顧同學,你的手套漏了。”李佳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他這才發現左手食指的手套被刀柄防滑紋劃破,滲出的血珠正滴在標本的肝葉上,在暗褐色的組織表面開出朵小紅花。她遞過一片創可貼,包裝上印著蘇州園林的漏窗圖案,“別擔心,這道疤,會成為你和這位老師父的秘密。”

解剖課結束時,顧承川獨自留在實驗室。他對著不鏽鋼檯面練習持握姿勢,懷錶被放在器械盤邊緣,表蓋的裂痕在燈光下格外清晰。周野的笑聲還在耳邊打轉,但老師按在他腕骨上的溫度更燙——那是種帶著老北京銅爐火鍋般的灼燙,讓他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記住溫度”。

窗外的銀杏葉撲簌簌撞著玻璃。顧承川摸出李佳送的創可貼,漏窗圖案裡藏著行極細的字:“每把刀都該有第一次顫抖,就像每顆心都該有第一次跳動。”他忽然聽見遠處急診樓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調起伏竟與解剖刀劃開面板時的顫音奇妙重合。

當他收拾器械時,發現標本的肝硬化肝葉下藏著片銀杏葉標本——不知是誰趁他不備放的,葉脈間用金粉描著小小的手術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