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是別人在抄《日書》,顧存肯定沒這麼驚訝,大公子又不是別人,怎麼會不知道秦王政對《日書》的偏見?

扶蘇慢慢喝著甜粥,看到顧存難以置信的眼神,不由得苦笑道:“你仔細看手中的《日書》。”

顧存低頭看了看,這卷《日書》和其他《日書》也沒什麼區別啊?顧存也是曾經偷偷翻閱過《日書》的,雖然不能說其中所有章節都記得一清二楚,但這確實是《日書》無疑。若說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字跡結字端莊體勢工整……

“咦?這是中車府令的字?”顧存看出了端倪,畢竟中車府令趙高的字骨氣丰韻,方圓妙絕,只要是見過的,就難以忘卻。顧存本就心思靈巧,瞬間就猜到了緣由,不由得反問道:“難道是中車府令讓殿下臨摹《日書》的?”

扶蘇無奈地點了點頭。

顧存無言以對。

趙高以書法聞名,朝野上下無人能及。當初秦王政下令讓趙高來教導大公子書法,顧存還覺得與有榮焉,是秦王政重視大公子。結果趙高只不過每隔一段時間丟一卷書簡來讓大公子臨摹,時不時抽查一番,並沒有太過上心教導。前些年宮中事務繁多,那中車府令一年半載的才來一次也不稀奇,顧存早就不怎麼看重這件事了。

“這以往……臨的都是《論語》、《荀子》,怎麼這次換了《日書》?”顧存沉默了半晌,終於忍不住發表意見。不怪他多想,實在是差得有點多。

“那趙大人恐怕就是隨便抓了幾卷書簡來打發我罷了。”扶蘇放下甜粥,其實嚴格說來,對方做的也挑不出什麼錯處。父王只讓趙大人教導他書法,並沒有允許對方教導他其他東西。那這個字教的是什麼,怎麼教,全是趙大人自己把握。

他之前臨摹的那些書簡,後面都有寫上自己的感想以作批註,想來那趙大人應該也是從未看過吧。

扶蘇低頭看了看案几上攤開的書簡,嘆了口氣道:“其實若我再年幼幾歲,怕是會對此書沉迷不已。”

“不知該做何事時,會告知你該行何事。不知該如何選擇時,會告知你該如何選擇。不知未來如何,會告知你未來何種模樣……”

“一言一行都有規矩有忌諱,幾時可出門,出了門該往哪個方向走,甚至連做了噩夢都要披頭散髮地向神禱告。”

“長此以往,便會毫無主見,被影響了判斷,左右了決定。”

“那麼這一生,究竟是因著自己的意識而活,還是被此書所掌控?不可細思。”

“越是謄寫,就越是理解父王看輕此書的緣由,這倒是要多謝趙大人。”

顧存總覺得那趙大人並不是安著這一片好心,萬一大公子沉迷《日書》可怎麼辦?一想到會有這種可能,顧存就不寒而慄。不過這種挑撥離間的話,他也不好亂說,只能換了個角度,讚美自家大公子道:“也得虧是殿下,小子我也曾看過幾卷《日書》,若不是宮中翻閱不便,恐怕我也會把《日書》奉為圭臬。”這《日書》都是寫在竹簡上的,也有《日書》的用法是拿數十個寫著《日書》的竹簡,抽取其中一個,以寫在上面的《日書》來判定今日的吉凶。顧存在幾年前曾經相當痴迷於此。呃……或者說,現在也不能免俗,連決定搬到高泉宮的日子都是翻《日書》定的。

扶蘇哭笑不得地看了眼顧存,搖頭笑道:“拿《日書》中《生子》這一章來說,哪有哪日降生的孩童,就能定了對方這一生的命運?難道乙丑這一日生下來的所有孩童,都是貧而有疾?甲寅生下來的都能當官吏?再說,這些卜辭對於子孫的最高期望也不過是做大夫。再次就是有肉吃、有好衣服穿、有劍可以用,說明《日書》是給平民百姓所寫,孤看了又有何用?”

說到最後一句時,扶蘇難免帶上了些許王室子弟的自信和驕傲。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