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天來得似乎有些晚,已經三月初了,可寒風依然刺骨,被冰封的河面還未解凍。但今日邯鄲的氣氛卻火熱非常。

從城外永康門直接通往趙王宮的飛廉大街,那可以讓六匹馬同時透過的街面被趙國百姓們擠得水洩不通。人人翹首以盼,等著吉時一到,希望能第一時間看到從北疆凱旋歸來的趙國將帥士兵們。

此時離長平之戰已經過去了九年,那場戰爭的陰影依然隱隱籠罩在邯鄲城的上空,久久不散。去年秋天,與趙國接壤的燕國認為趙國壯者盡於長平,其孤未壯,舉兵來襲。

廉頗廉老將軍重新被趙王啟用,領兵反擊,在鄗城大敗燕軍,並且殺死了獻計侵趙的燕國丞相慄腹。之後又揮兵前行,包圍了燕國都城,直到逼迫燕國割讓了五座城池求和。這一場戰役打得是酣暢淋漓,讓趙人揚眉吐氣。

是的,他們雖然兵敗於長平,但依然是不可侵犯的。

趙高站在趙王宮內的土坡上,爬上還沒抽出新綠的老槐樹,繞過高高的宮牆,遠遠看著山下的邯鄲城。

他也想去看熱鬧,但兄長肯定是要跟著他那個父親迎出永康門外的。而被父親視為掃把星的他,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場合之中。

就算想要自己偷偷溜出去也不行,自從去年出宮遭遇刺客襲擊,趙高就再也沒出過宮。儘管每日只呆在握瑜殿,趙高也能敏感地從內侍宮女們的表情上,察覺出來宮內一觸即發的緊張形勢。

尤其,在他們遇刺的那一天,藺上卿死了。

想起那個喜歡喝酒的白鬍子老頭,趙高的心中閃過一絲哀傷。

藺上卿時常把生死掛在嘴邊,早就視生死於無物。可誰也沒想到,這一刻居然來臨得那麼突然。

才九歲的趙高,還無法正確的理解什麼是死亡。兄長跟他講,藺上卿是去了很遠的另一個地方,再也見不到了。

這是不是和阿正很像?

阿正也快要去另一個國家了,遠到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生離與死別,都很殘酷。

趙高坐在槐樹的樹幹上,面無表情地思考著。

巳時一刻,永康門外傳來了巨浪般的歡呼聲,隱約能從人潮湧動之中,看到最當先的那匹白馬和飄揚的帥旗。

廉將軍回來了,他知道藺上卿已經走了嗎?

想起去年秋天出征時,廉將軍在藺上卿府外的停駐,和藺上卿心有靈犀的舉杯,趙高便再也沒有看下去的心情,從槐樹上動作利落地翻了下來。

“啊!當心!”樹下傳來了一聲輕飄飄的驚呼聲。

趙高還以為對方是在擔心他下來時摔倒,待他落了地,才發現他腳下居然好像踩到了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槐樹下竟盤膝坐了一個身著青袍的年輕人。

那人青色的長袍像是道袍,袍角還繡著八卦的暗紋。他的長髮只是鬆散地打了個結,用三根象牙髮簪隨意地插著,在背後散落而下,像一匹上好的綢緞般絲滑潤澤。在他的面前,散落著數個紅色小棍子。有些是整齊地排列著,看上去應是在算著什麼。

不過不管他在算什麼,現在都被趙高一腳踩亂了。

“對不住了,我沒注意。”趙高連忙後退一步,誠心誠意地道著歉。他知道這些小棍子是算籌,算數計數之用,他見兄長曾經推演過。還好沒有被他踩斷,但可惜已經弄亂了。

這青袍道人抬起了頭,他看起來也就是二十歲剛出頭。長相極為俊秀,長眉白膚。只是一對眼眸半眯,睡眼惺忪,看起來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太史令?”趙高見到了他的面容,微微吃驚。兄長曾經在兩人遠遠地遇到太史令時警告過他,見到這個人時,要避讓躲開。兄長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嚴肅,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