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來餐館多半是跟周圍鄰里聊天喝酒,他剛跟哪個熟人打過招呼,就被我媽拽回櫃檯後面。
眼看著老婆眼神示意已如此明顯,他也就勉為其難地開了口:“媽,阿燕說的沒錯。
孩子都送到我們家來了,讓她叫兒子不用那麼辛苦,又是打工又是讀書的。
我們就當多了個兒子.”
“阿聰很懂事.”
外婆坦然自若,自從外公去世以後,她總是那樣一副溫和的姿態,聲音輕柔,好像再也沒為什麼事情生過氣、發過火,放以前她開餐館那會兒,但凡遇上鬧事的客人,她能撩起袖子抓起板凳就跟人去幹架。
外公的走似乎也帶走了她的一部分,如今老太太哪怕是在情緒最激動時,也只是默不作聲流著眼淚。
我媽就說:“再懂事也是孩子啊.”
“他這孩子就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給他媽添麻煩。
你若明著說,他反倒更不好意思.”
外婆開店多年,來來往往見了那麼多人,人情世故早就悟透,一個小孩的心思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我可不能讓他在我這反倒是越過越苦。
這說出去了,人家怎麼想?”
“你想賺名聲我知道.”
“媽,什麼叫賺名聲?”
外婆安撫般拍了拍我媽的手背:“但你也顧著點孩子的面子。
國華啊,你跟阿聰可以說,但孩子自己做什麼決定,也要尊重他.”
這場對話是屬於他們三個大人的,等他們談罷,我趕緊縮到一旁去繼續洗我的碗。
但這話就是當著我的面說也不會怎樣,我聽了半天壓根就沒聽明白爸媽的意思。
這到底是要養林漢聰還是不養他?是要讓美芬阿姨寄錢來還是別的什麼意思?我從小到大都是被人寵著哄著,哪裡想過寄人籬下想要保持自己的尊嚴又應該要付出什麼?自然也不可能想象到,這種境況下,他人的善意在敏感的人眼中也會變成無法承受的分量?我那會兒只是一邊扒著飯一邊想,這個林漢聰,不露面就算了,整天在外面打工,不就是不想回我家?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壓根沒有再聽媽媽和外婆又講了些什麼,只是快些將後廚剩下的這些碗洗完了,鑽出廚房,跟他們撂下一句:“我去看書了!”
扭頭就上了樓。
根據昨天聽到的磁帶內容,我初步推斷林漢聰使用的應該是跟我同版本的英語教材。
我用吹風機將自己磁帶上的貼紙撕下,轉而貼到那盤空白磁帶上,然後拿出我的錄音機,露出獰笑:“嘿嘿嘿,林漢聰,惹到我了,你就等著吧!”
我按下錄音鍵,將畢生所學的冷嘲熱諷、低俗咒罵一併輸出。
“工作”期間幾次聽門外有腳步聲起,嚇得我趕緊彈起按鈕,生怕被我媽逮個現行。
等到錄音完成已經是七點多了。
我想到今天老師留的作業,心知再不把這個惡作劇做完,今晚的作業一定會寫到很晚。
做惡作劇這種事一定要一鼓作氣,中間不能有耽擱,一旦受耽擱,心底原本興奮雀躍的小惡魔就會被規訓起來。
我在錄完錄音帶時就是這種感覺,看著手裡已經完成的“作品”,心下卻開始猶豫,要給他嗎?要讓他聽聽我這個同居人有多過分嗎?媽媽和外婆櫃檯後面說的話再次出現在我腦海中。
“阿聰很懂事……”“讀書好……”可是,大人有時候也是很容易被矇蔽的,誰知道他是真聽話還是假聽話?說不定就是說一套做一套呢?這麼想著,我已經拿著磁帶來到林漢聰房間門口。
他房間沒鎖,開啟以後,裡面清爽、乾淨,明明已經住人進來,可物件擺放卻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