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空,電話。”樓道里傳來班室於大爺的聲音。陸海空剛跑完步,從水房打了盆水回到宿舍,脫了背心正準備洗洗,聽於大爺的喊聲,趕緊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於大爺,誰找我?”
“不知道,一個女的,說有急事。”
這兩天,陸海空心裡總是一陣一陣莫名的不安,而且右眼皮跳個不停,此時聽說有電話找他,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這麼早,一個女的,還說有急事,會是誰呢?陸海空一路胡思亂想著跑下樓,抄起值班室窗臺上的電話聽筒。“喂,我是陸海空。”
“海空,是我。爺爺沒了。”
漢京火車站出站口。
“去哪兒,師傅?”
“建業路。”
“大院的吧。”
“嗯。”
陸海空坐在計程車上,看著窗外熟悉的街道建築,心裡提不起一點興致。從昨天撂下楊柳的電話,他的心就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又一個他生命中無比重要的人離開了。由於不是直系親屬去世,陸海空請了幾天事假,和正在廠門口值班的崔大力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趕往火車站。當天下午,他就坐上了開往漢京的列車。
陸海空幾乎整夜沒有閤眼,只是愣愣地望著窗外。窗外的光線一點點轉暗,直到車廂內的光映在車窗玻璃上,更加突顯窗外的漆黑一片,但在陸海空眼中,這扇窗就像播放老電影的螢幕。這一夜,他回憶了太多太多,楊爺爺的音容笑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陸海空十歲那年,和他相依為命的姥姥去世了。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陸海空被楊爺爺收養,住進了部隊大院。陸海空兒時的記憶中,楊爺爺身材偉岸,聲若洪鐘,經常一身威武的軍裝,但一隻袖口是空的。聽姥姥講,楊爺爺的半條手臂是當年被東島人砍掉的。姥姥健在時,楊爺爺是家裡的常客,每次來,他身後的小兵不是揹著米,就是扛著面,楊爺爺自已也從不空手,給陸海空不是帶好吃的,就是好玩的。每次姥姥推辭,一句話總是掛在楊爺爺嘴邊,“這算啥?我這條命可是老陸救的。”陸海空從姥姥那知道,楊爺爺口中的老陸就是陸海空的姥爺。
“師傅,到了。”計程車司機的說話聲把陸海空從回憶中拉回到現實。看著熟悉的大門,警衛崗,影背牆,偉人雕像,以及禮堂,操場,花園,陸海空此時雖無心懷舊,但一路走來,那些滿載酸甜苦辣的記憶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外翻湧。
前面不遠就是家屬樓了,陸海空遠遠看見樓下長廊中站著一個一身黑衣,胳膊上纏著黑紗的女孩。是楊柳嗎?距離尚遠,陸海空有點不敢認。再走近些,是楊柳,幾年不見,那個曾經長髮飄飄身材苗條的女孩剪短了頭髮,清瘦的臉龐圓潤了不少,身形也微微發福。
楊柳站在原地始終沒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陸海空走來的方向,隨著陸海空由遠及近,楊柳的表情發生了變化,變得複雜,複雜到陸海空無法解讀。
“來了!”
“嗯。”
“累嗎?”
“不累。”
楊柳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黑紗,輕輕套在陸海空伸出的左臂上。
“來吧。”
“嗯。”
陸海空隨著楊柳一前一後進了樓棟口,上了三樓。一名小戰士筆直地站在單元門口。門開著,一眼望進去,客廳已被佈置成一個簡易的靈堂,正對面牆上黑絹包邊的相框裡,楊爺爺英姿颯爽,面帶微笑。楊柳向旁邊一讓,陸海空搶上幾步,“咕咚”一聲,跪了下來。
十五分鐘後,淚跡未乾的楊柳和陸海空走出樓棟口,緩緩走向長廊。
“沒安排你去墓地送爺爺,不怪我吧?”
“哪能呢?這樣挺好,免得隋奶奶她們見到我不高興,只是,連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