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著身子要起來,只略動了動,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似的,根本起不來。
這樣一動,倒是出了一身冷汗。
“別起,”皇上快走幾步,撩袍坐下,語氣沉靜:“你躺了三個月,要緩緩才能下床。”
竟已過去三個月了。
掠過他的海青寬闊衣袖,我淚眼模糊朝外望。
他知道我的意思,沉聲說:“玉婷的家人,將她接回家安葬了。”
我閉了閉眼,胸口沉悶到極處,涼浸浸的眼淚滲進耳邊。
“你不要哭,”皇上低聲道:“朕必不讓你平白遭受這些。雖船伕已死,往下不好查,船木又是壽竭而腐,但旁人坐船都無事,你只坐那一回,就出了事,未免太巧,下毒手之人實在陰損,朕一定要將此人找出來!”
“皇上聖明,”我吸了口氣,定定望住他:”“玉如戀舊,與玉婷相處那麼久,除了主僕情分,玉如與她像是姐妹,心裡……很是捨不得她,”
眼眶中又蓄滿淚光,我轉過臉去,道:“因李公公突然召臣妾入宮,臣妾只得進宮,又時時擔心罪臣之女身份被人察覺,這才極力隱瞞,原想著到了年紀就被放出宮去,不想卻有幸伴君側,”
我的眼淚簌簌落下來,他默默伸出手來,用帕子為我拭淚,低聲道:“你對朕……”
“玉如的確為了自保,為了在宮裡有依仗,費心思討皇上歡心,但玉如不喜衣著打扮豔麗,不喜濃郁甜膩的香,更不善……嬌媚手段……後來,皇上赦免了董家,玉如這才鬆了口氣,才更自如隨性些,可玉如對皇上的心,一如既往。”
他眼眸如水,陡然一亮,冷峻面容一下子舒緩下來,片刻後才面色如常,握住我的手卻緊了緊,“你能這樣想,朕十分歡喜。你當朕是沉迷美色的昏君?朕所求,不過你的‘一如既往’。”
過了年節,宮裡先是有內官患病,久治不愈,很快病死。
更嚴重的是,這一病症在宮中蔓延,很快有主子也得了病。
太醫院將這病症定為瘟疫後,宮中氣氛立刻緊張起來,就連早朝都已免除,每日由一個小太監來回送出奏摺。
西南、西北年前就有外族做亂,邊疆用兵正在緊要,皇上一向主戰,親自參與諸軍部署方略,實是操勞過甚,如今宮中瘟疫橫行,更是憂心忡忡。
三個月未見,皇上清減許多。
陳貴人署理後宮,佟昭儀在一旁協助,還未有瘟疫時,陳貴人受了風寒,身上一直不好,便將六宮裡的事都委了佟昭儀。
宮中防控瘟疫一事也是佟昭儀在處置,也得虧她素來愛操心諸事,事事打理的井井有條,因此宮中人在災害面前,皆聽她調遣。
我還住在永延宮調養,皇上雖不能常來,但奉例已恢復以往。
這日,祝富祿又一早送來東西,在外頭遙拜,朗聲道:
“貴人主子金安,奴才怕身上沾了不乾淨的東西,就不進去了,萬歲爺吩咐御膳房燉了蠱血燕羹,主子可別忘了趁熱用。”
前些時候,我不得寵時,他冷眼相待,今時今日的姿態卻判若兩人。
但我只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若非觸到我真正在乎的人和事,這些人人都會有的捧高踩低行徑,我從不在意,亦不在乎。
大家都是因利而來,何必鬧翻了臉?逞一時之強,那是萬氏之流才會做出的事。
我攏著手爐走出簾子,只隔了一道布簾,問道:
“有勞祝公公。本宮住在這裡,對外頭情形不大清楚,但這瘟疫從年後開始,到今日已足有四個月,你實話告訴本宮,宮中病患治理到底如何了?”
皇上有時來,總叫我好生養著,不必操心旁的事,並不向我透露多少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