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子沉穩內斂,心裡藏再多事也不與旁人說。

但是以前太后在時,他常對我訴說心中鬱結,就像我與他不分彼此。

可經過董家翻案後,他雖疼愛我,卻總像是隔了層什麼,明明他眉間冷凝煩躁,卻要對我勉強笑,叫我放寬心。

來回坐船需一個時辰,他有時只來瞧瞧我好不好,略坐一坐就又匆匆走了。

祝富祿道:“回娘娘,這次瘟疫厲害得緊,身邊好好的一個人,不知道怎麼就得上這病,跟那人接觸的人又是紛紛中招,唉,防不勝防啊,嘖嘖,難辦!只祈求老天早些將瘟神請走吧。”

“死的人多麼?”

“這個……”祝富祿沉吟道:“娘娘身子剛好些,還是不要聽這些汙穢之事了。”

“你只管說來!”

我朝身邊的桐花看了一眼,桐花上前將一包碎銀遞出去。

長安城亦有瘟疫,為防宮中病患加重,守城侍衛對宮禁管理甚嚴,故也就斷了宮女太監變賣私物的財路。

即使像祝富祿這樣的宮中老人兒,只怕也手頭緊。

他收下銀子,忙不迭道:“多謝娘娘賞。奴才只怕汙了娘娘的耳朵,可既然娘娘想知道,奴才就實話實話了。宮裡頭,每日要往外送兩車人。”

我身子一晃,桐花忙扶住我。

我蹙眉,半晌無語,好不容易穩下心神,才輕聲道:“本宮知道了。”

“沒旁的事,奴才就告退了。”祝富祿恭聲退下。

風吹開布簾一角,春風漸暖,外頭似乎比屋裡還要暖和,我朝外走,桐花忙開啟簾子。

院子裡,新栽了許多桔梗花,還有一些新品種,各色花瓣沐著陽光,美好又輕盈。

我抬頭朝外看,院門洞開,能看到遠處湖邊垂柳翠綠鮮嫩,湖水泛著碎銀般的光。

一看到湖,我立刻別過臉不去看,心裡頭沒由來的沉悶。

皇上答應我,待瘟疫過後,請玉婷的家人進宮,讓我見上一面。

他只是憑直覺猜測墜湖一案不是意外,是有人從中作梗,但並沒有證據,只叫人暗中查,可我卻知道,就是有人要害我!

如果不是玉婷,我就被船伕按在湖裡溺亡了!

而我之所以不告訴皇上,是不想讓他心煩——他的後宮,不比歷朝歷代的腌臢事少,每一個笑顏如花的女子,或許背地裡在算計他,算計他的女人。

包括我。

那個要致我死地的人,我自己來。

他只需看到後宮表面的繁華和睦,無需知曉底下的暗潮洶湧。

我望著那些桔梗花,腦中浮現他的樣子,批摺子時、讀書時、望著我時……

他素來心細,即便國事再繁忙,一些小事他也要事無鉅細安排下去,就如這些花,就如新賜下來的衣料,蓮青色、碧色、湖水色、煙青色……

“去請徐太醫來一趟。”我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