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吃緊、國將不國,而汴梁城卻依舊一日日地風流著、富麗著、繁華著,文恬武嬉,好一派盛世光景。
陸深今日並未騎馬,就這樣在街上慢慢地走著、看著,仿似要籍此看清這座城池的面貌,也可能只是單純地閒逛散心,以抒情志。
畢竟,那調令之上措詞嚴厲,顯見得上司對他這個副營官並不滿意,以他的年紀並閱歷,自然會因此而生出幾分鬱結來,散一散心也是合宜的。
這一走,便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待到回府時,雨已經下了起來。稀稀疏疏地,像蒼天散落的水晶珠子,涼意浸衣。
雖然這雨不大,卻依舊趕得滿街行人疾走,那熱鬧到有些不堪的市聲,亦被這秋雨洗得安靜了下來。
陸深抬腳跨進府門,面上的神情也在一瞬間變得冰冷。
簷下雨滴寥落,他的袍角暈散著幾團溼漬。
他盯著那溼漬瞧了片刻,便轉進一旁的門房,從守門叟那裡取了把破紙傘,隨後便撐著傘,斜穿過空闊的庭院,來到了他的書房——亦即那所破屋。
一明兩暗三間舊舍,門戶朽敗,連窗紙都沒蒙全,也不必往裡走,只消站在門外探個頭,便能瞧見整屋的情形,一覽無餘。
陸深便也不曾進屋,舉著傘立在窗邊往裡瞧。
屋中還是那幾樣傢俱,案上紙墨亦無變化,可他卻知道,這屋子……
有人來過。
並且,還被仔細地翻找過。
那些人,到底還是不放心啊。
陸深微勾著唇,視線凝向案上的那隻老梅瓶。
梅瓶已然偏離了原先的位置。
它原應與東、南兩面牆的夾縫齊平,而此刻,它卻位於夾縫偏東半寸之處,瓶口那朵只剩了四片花瓣的殘梅,亦比之前朝左歪了一分。
翻找之人應該已經儘可能地復原了書房的原貌,以使之與昨晚陸深入睡前一樣。
但很不幸,他(她)遇到的人,是陸深、陸九淵。
往上數個十來年,白鹿書院的學子們誰人不知陸九淵過目不忘、記性奇絕,凡所見之人、事、物,便如刀刻斧鑿一般深印腦海,隔得再久都不會忘。
這實則也並非好事。
人生漫漫,有些事、有些過往,與其記住,不如遺忘。
但在此時,這超群的記憶力卻也予了陸深方便,令他一眼便看出了書房細微的變化。
昨晚亥正前,他的書房還很“乾淨”,而今日卯正時分,這屋子就“髒”了。
不只此處,臥房、花廳、敞軒等幾處還有屋頂遮頭的地方,也都被人翻過。
是個老手,身手相當不錯。
書房前後設定的幾處陷阱,無一被觸碰,可見其人之精細,而陸深養了近三年的那兩條看門狗,昨晚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長鋒營密諜?聯調司暗探?還是……那幾位家養的死士?
唔,也難保不是三方聯手。
陸深的面色變得極冷。
那份名錄的確牽連極廣,朝中實權人物半數在冊,就算他已將紅鯉囊交予了許謙,更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那些人也並不盡信。
於是,有人夤夜私闖陸家,裡裡外外搜檢了個遍,約莫是怕他譯出秘信並抄錄下來。
陸深笑了。
隨著唇角弧度的加深,他面上的冷意漸漸淡去。
他收傘跨進屋門,將那僅剩半扇的屋門往開處拉了些,一面拍打著袍擺沾染的雨沫,一面閒閒地道:
“姑娘既來了,何不現身一晤?”
“嘖,還真是瞞你不過。”一管清冷的音線倏然響起,襯著滿庭細雨、階上涼風,平添一段蕭索。
陸深側首望去,便見青衣白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