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

許謙眼神灼灼,回望他的視線並無閃躲,甚而還騰起幾分狂熱:“所以我才會來找你。我就是來與你說這事的。”

“哦。”

陸深點了點頭,語氣並無變化,但那迫切的眼神卻在一息之間變得冰冷。

那一刻,他看許謙猶如在看一個陌生人。

隨後,他的唇角便不受控制地勾了起來:

“許待制想說的事,莫不是聯金抗遼?還是驅遼逐金?再不然便是引得遼金相鬥,我大宋坐收漁人之利,不廢一兵一卒便可收復舊山河?”

看得出,他在竭力地剋制情緒,但那語聲中的譏意卻還是不曾掩去,或者,他也根本不想掩飾。

“沒錯。”許謙彷彿一點都沒看出他的嘲諷,面上的神情極為鄭重,甚而可以稱之為莊嚴:

“我知道你反對這個計劃,可你也要放開眼界看一看我大宋如今的情形。不說河北兩路的饑荒與匪患,也不說利、夔兩州路的蝗災與水患,只說江南、兩浙這兩路。

這可是我大宋最富庶的地方,魚米之鄉、商貿發達。可這幾年來,就連這兩路的稅收也極為吃緊,僅是去年的稅款就一直拖到今年夏時才勉強補齊,其餘各路的情形不用我說,朝會上有人講,邸報上有人寫,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他猛地揚起手,那肥厚的手掌再次重重砸在椅背上,“砰”地一聲,直震得滿堂皆起迴響。

“你我同殿為臣,當知我大宋已然羸弱到了何等田地,以如今大宋之力,能擔得起兩線交兵麼?”

他臉上的肥肉微微顫抖著,兩眼佈滿紅絲,神情近乎扭曲: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當知兵家戰事最是消耗糧草補給,若沒充足的錢糧支應,又打的哪門子的仗?眼下你倒是來告訴我,這兩樣該從哪裡來?從哪裡來?”

他越說聲音越低,然而那壓抑的情緒激烈得好似爆開,額角青筋突立,模樣竟有些駭人。

陸深的表情卻很淡,連同他的語聲,也淡得彷彿在說不相干之事。

“許待制還是直說用紅鯉囊換取了些什麼罷。”

他道,一面拂了拂衣袖,似是拂掉了某些無形之物。

許謙面上的激昂一下子消失不見。

他平靜地與陸深對視著,兩個人的表情如出一轍。

“聯調司裁撤之事,不會再有人提了。”

許久之後,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