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忙著收拾自己的時候,劉筠便轉首望著天。

明月如晦,藏身在雲層之中,深藍的天幕上只有一枚孤星,冷冷地懸在上元館酒樓翹起的簷角邊。

他提起酒壺喝了口酒,清冽的汁液滑過喉頭,在胸腹處化作一股熱流,讓他的四肢百骸都跟著放鬆了下來。

他不由長長地出了口氣,隨意地撩起衣襬,坐在了花壇邊的石凳子上。

傅珺靜靜地站在那裡,與他一同望著那枚清冷的星子。

不知何故,她覺得那顆星星像極了他。

明明燦爛奪目,卻不得不斂盡光華、遠離人群,孤獨地亮起在遙遠的天際。

“傅四姑娘何以至此?”

劉筠回身望著傅珺,溫聲問道。

傅珺向四下看了看,便從花壇裡揀起一根枯枝來,在地上比劃了兩下,想要先寫個“下藥”的“藥”字出來。

然而,下筆後她才忽然發現,那個,繁體的“藥”字,她好像不會寫。

傅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想了想,乾脆略過這個問題,只寫了“失散、柺子、逃跑”這三個詞語。

基本上她的遭遇,概括起來也就這三個詞了。

她並沒打算瞞著劉筠。

天知道是什麼原因,她就是覺得劉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更何況,他才幫她脫出困境,即便是出於感謝,她也不想對他有所隱瞞。

劉筠望向傅珺的眼神,一時間變得有些複雜。

雖然傅珺只簡短地寫了六個字,可劉筠卻知道,這幾個字背後的含義,卻絕不簡單。

只看傅珺此刻狼狽的樣子就能明白,她的逃脫一定伴隨著驚險。

望著傅珺那雙乾淨而又明亮的孩子的眼睛,劉筠忽然便覺得不忍。

他一直以為,只有在那個地方,只有生長在那裡的扭曲的人們,才會從孩童時代起就遭遇殺機與算計,才會整日生活在謊言與危險之中。

而今看來,他還是錯了,只要有利益、有誘惑,那些醜陋的事情便永遠有生存的土壤,只要逮著機會,便會結出罪惡的果實。

劉筠望著傅珺出了會神,最後無聲地嘆了口氣,態度溫和地道:“姑娘不能說話,是否亦與此有關?”

傅珺點點頭,心裡覺得有點兒悲摧。

她最終還是逃不掉要寫那個要命的“藥”字啊。

想了想,她乾脆扔掉枯枝,走到劉筠面前,比劃著口型說出“被人下了藥”這幾個字。

“被人下了藥?”

劉筠重複著,面色變得有些嚴肅,沉聲問道:“姑娘可知是否有解藥?”

不知為什麼,他有點擔心這小姑娘。

這個問題複雜了點,傅珺很想撓頭。

該如何解釋呢?她鎖著眉頭想了半天,便又比劃著口型說了五個字。

“啞了不值錢?!”

這下輪到劉筠想要撓頭了。

倒不是他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他知道傅珺是想說,既然那夥人的最終目的是要拐賣人口,那柺子的藥便應只是暫時讓人失聲而已,卻不可能將人真的藥啞。

畢竟能說會動、漂亮可愛的孩子才能賣出好價錢來。

只是,這位傅四姑娘的思路,還有她的說話方式,實在是怪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怎麼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