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澄的話音落下,啞奴斂眉頜首,神情鄭重,眸中的疑慮卻仍在。

行刺大陳諸皇子,此等行徑雖說大膽,到底還是在自己的國度裡,以桓氏之能,未必算是什麼大事。

再者說,此事郎主桓道非亦是默許了的。

為了桓氏一族今後的起復,以此雷霆手段激一激中元帝,令他早日下旨赦免桓氏,實可謂四兩撥千金之舉,初聞此計時,桓道非便已贊過“大妙”。

然而,遠赴大唐行事,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人在他國,諸事不便,縱然桓子澄將接下來的每一步籌劃得極細,卻終是叫人心中不安。

且,此事亦是瞞著桓道非的。

這一點,尤其令啞奴憂心。

可是,桓家內部如今的情勢,卻又令他不得不緊隨桓子澄左右,不敢有片刻鬆懈。

說到底,桓道非對自己的長子桓子澄,並無多少喜愛。

在桓道非的心裡,唯有幼子桓子瑜,才是他心之所繫。

啞奴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目中憂慮更甚。

阿爺愛小兒,在大族中,這樣的事情並不鮮見。

而桓子澄縱然再是出眾,卻因了母族羸弱,在野心勃勃的桓道非眼中,便不如母族為范陽盧氏的幼子有價值了。

子強而母弱,這樣的桓子澄,於冠族桓氏而言,確實不是最理想的下任郎主人選。

十餘年的流放生活,令桓氏急需外力襄助,而桓子瑜顯然比桓子澄更具備這樣的能力。

再者說,桓子瑜本身也不差,容貌清俊、清雅溫和,比之冰冷的桓子澄,更多了一份溫潤。

此外,桓子澄的年紀也大了一些,這也是他的短處。

桓道非如今正值壯年,還能再管上二、三十年的事甚至更久,到得那時,桓子澄也有些老了。

在桓道非看來,自己的長子目今的作用便只剩下了一個——聯姻,為幼子桓子瑜拉攏住一方勢力。

而桓子瑜卻勝在正當年少,且母族勢強,再有一眾族老的幫助以及桓道非本人耳提面命,他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成長,待桓道非去後,桓子瑜便能以盛年之齡,接下新一任郎主的位置了。

啞奴無聲地嘆了口氣,看向桓子澄的眸光裡,含了一絲疼愛。

桓子澄並不知曉身邊忠僕的感慨。

此刻的他,正凝眉思忖著什麼,沉默良久,方才輕聲語道:“父親……一定有事情瞞著我,而我……卻不能多問。

我自知,此舉極冒險,然,桓氏之局,唯此可解.”

他仍在說派人赴大唐之事。

此舉可解桓氏之局,卻也只是暫解而已,桓氏最難破解之局,仍在大都。

桓子澄的眉峰往下壓了壓,冰冷的眸子裡,全無一絲表情。

寶藏、墨三,還有對墨氏諸事的知悉,這一切,不過是託了死過一次的福罷了。

前世呂時行叛逃趙國時,中元帝曾很隱晦地提及過墨氏,以及墨氏在趙國的那個神秘組織。

這幾者之間,似是有一種微妙的聯絡。

這些事,桓子澄也是在後來桓家入猜獄之後,方才看明白的。

不過,桓氏最大的、亦是幾乎無解的危機,即便是死過了一次,他卻仍舊無法徹底看清。

前世時,那個告發桓氏的人究竟是誰,他始終不知。

他唯一知曉的是,出首告發桓氏之人,來自於桓氏家族的內部,而這個人在告密時出示的重要證物,便是一枚形制奇特的火鳳印。

那枚印章,桓子澄在臨刑前曾看過一眼。

一眼,即是永訣。

他從未想過,他還有翻回頭重來的機會,令這枚火鳳印,提前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