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烏還同幼時一樣,一緊張了,手掌就會出汗.”
覺慧看著杜光武,臉上是一抹溫和的笑意,她慈悲的眸光便攏在他的身上,如同長輩關照晚輩,又如慈母看向愛兒。
那種眩暈感越發強烈,杜光武覺得他快要站不住了。
他伸出一隻手,佯作撫摸身畔的修竹,實則卻是藉著那一竿翠竹支撐,維持住了身體的平衡。
覺慧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關切起來,她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似是想要去扶住杜光武,然而再下一息,她卻又停下了動作,往後退了一步,離杜光武越發遠了一些。
“阿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需不需請醫?”
她語聲溫和地問道,身體前傾,娟秀的面容上滿是柔和與關切。
杜光武的面色有些蒼白,一雙眸子卻很清亮,他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無事,請繼續……繼續往下說.”
覺慧愛憐地看了他一會,便嘆了口氣,往後又退了幾步,退去了竹林的另一端,方慢慢地道:“阿烏都知道些什麼?”
杜光武扯開嘴角,似是想要扯出個笑來,卻沒能成功,這讓他的神情有片刻的扭曲。
“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跡近於刻板地開了口。
只是,那平平的語聲和在這四野的暮色中,卻有了種說不出的悲涼。
“我怎麼可能知道?”
停了一會,他再度說道,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語聲卻越發平板:“比丘尼莫非以為,那府裡……會有人跟我說這些?”
他抬起眼睛去看覺慧,覺慧也凝視著他。
她的目光很溫暖,看向他時,就像是在看一個小孩子。
良久後,她收回了視線,轉眸看向一旁挺立的碧竹,嘆息似地道:“那……我便從頭說起罷.”
說這句話時,她的神情有了些微的變化,唇角邊浮起了一絲極淡的笑,似是想起了久遠以前的事情。
“阿烏的生母,乃是桓氏嫡支長房嫡九女,名諱叫做道靜.”
覺慧緩緩地開口道,語氣十分地平靜,“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了,那時先帝爺還在位,當今陛下也還是太子。
那一年,杜氏求娶桓氏女,九娘子便嫁予了杜氏嫡支的嫡三子杜行簡,便是如今的杜驍騎。
這段婚事……其實並不算很好。
一是杜行簡那時並不出眾,不過是個六品的廷尉正;二是那杜行簡曾有過一房髮妻,只他元配的身子不大好,遺下二子便離了世,故,九娘子乃是續絃.”
說到這裡,她似是有些傷感,轉首看了杜光武一眼,柔聲道:“你一定奇怪,當年的桓氏乃是大陳冠族之冠,桓氏嫡女又為何會做了杜氏的續絃,是麼?”
杜光武沒說話,亦無動作,甚至都不曾看她。
他專注地凝望著西邊的天空,那微有些陰沉的視線,如同周遭漸沉的暮色。
覺慧看了他片刻,轉開視線,輕輕一嘆:“這也是造化弄人。
九娘子雖出身高貴,可她的樣貌卻生得……普通了一些,且還有……口吃之症,在婚事上頭便有些難處。
而那杜行簡雖官職不高、又是續娶,卻勝在年輕有為,生得也端正,又肯上進。
無論郡望、地位還是人才,皆堪與九娘子匹配。
於是,杜行簡便成了桓氏族老相中的佳婿,而九娘子便……”她有些說不下去了,語聲微哽,似是對她敘述中的人有著無限的痛惜。
林中一片沉默,唯風聲四起,有若龍吟。
杜光武仍舊不曾看她,視線彷彿凝固了一般,停落在前方的天際。
覺慧凝視著他,神情中既有憂心,又含著關切。
往事並不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