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不語,卻是扶了阿谷的手,緩緩往前走去。

這史嫗直如蒼蠅一般,著實討厭,只是如今秦素還發作不得,只能先暫且敷衍過去,再忍兩日便好了。

心中這般想著,秦素的面上仍是似憂似愁的一副表情,就像是沒聽見史嫗的話一般,腳下的步子雖慢,卻是半點未停,徑往石榴樹林中行去。

史嫗險些氣了個倒仰。

自從來到這鳥不生蛋的荒涼道觀後,她就發覺,她在府裡積下的那種權威,在這位六娘子的面前,從不起作用。

無論她說什麼,這位六娘子禮數上是敬著的,然實際行動卻是根本不拿她當回事,該做什麼便做什麼,無論她說的話有多麼重,六娘子只拿它當耳旁風,真是想想都要慪死人。

史嫗心中恚怒,面上的陰沉之色便益發濃厚,那一雙粗短的眉頭皺得能夾住蒼蠅。

她沉著臉,緊緊攏著衣袖,亦步亦趨跟在秦素後頭,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散發出一股冷意。

秦素完全不以為意,徑自踏上了石榴林。

林外便是藏經樓,深褐色的樓宇掩映在翠蔭之外,色澤如晦,似是在歲月中洗去了煊赫,只剩下了遍身滄桑,即便陽光如金粉,灑遍它的全身,這幢恢宏的高大建築,亦仍舊帶著幾分灰敗,如同形容枯槁的老者,寂寞地守望著這片山林。

秦素仰首看著藏經樓,無聲一嘆,轉身踏上了一旁的灰石小徑。

沿這條小徑往下走,再左拐,便是丹井室。

丹井室已經無人燒丹了,幾成荒地,平素極少人跡。

那小徑上的野草經年無人拔除,便此瘋長成了一大片,塞滿了石塊的縫隙,野潑潑地,很有種肆意無畏的氣勢。

“女郎,您是來靜修的,可不是來賞風景的.”

行不上幾步,史嫗那不知疲倦的聲音便再度響了起來。

看起來,她的不滿已經達到了頂點,便是多走幾步路亦是不行的了。

秦素淡然一笑,閒閒地便立在了道邊,探手攀摘那道旁石榴樹上開著的白石榴花,一面輕聲語道:“嫗說得很是.”

語聲頗柔和,也不乏尊敬。

只是,說是說,做是做,她根本沒有一點要返回的跡象,只一徑地探手去攀花枝。

史嫗的臉色很不好看,三角眼一眯,冰冷的話語兜頭便澆了下來:“既是我說得很是,女郎便該立刻回屋坐下抄經,整日往外跑成什麼樣子?此處不是田莊,可以由得人野跑瘋玩、不顧體統。

這裡可是清清靜靜的道觀,來上香的人可也不少,萬一遇上了什麼人,女郎壞了自己的名聲倒沒什麼,秦氏的名聲可也毀了,女郎實在很該自重一些才對.”

她這話說得極重,一旁的阿谷垂著眼睛,卻忘了收住唇角,那勾起的笑意,秦素瞥眼便能瞧見。

秦素便也勾了勾唇。

有意思。

阿谷像是很希望史嫗教訓秦素似的,這態度,很耐人尋味。

心下念頭微轉,秦素面上仍舊是一臉的恍若未覺,伸長手臂勾住了一枝繁花,湊在鼻邊輕嗅。

雪白的花朵鑲在翠葉間,映著她平靜的眉眼,白花綠葉之下,似有流動的婉媚。

然而,史嫗與阿谷卻是一個怒目,一個垂首,對此視而未見。

秦素亦不曾去看她們。

她輕嗅著花枝,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在小徑的那一頭,倏地閃過了一角裙襬,那青色的細布夏裙,乃是秦府大使女穿戴的樣式。

秦素彎了彎唇角,自花枝上折下一朵花來,拿在掌中看了看,復又拋去道邊。

她真是一點沒記錯。

不著痕跡地收了視線,她轉身繼續往前走。

史嫗的臉沉